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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首称臣_川澜【完结】(134)

  梁昭夕眼睛睁不开,被寒气和翻起的浪冲得红肿干涩,她闭紧,完全不知道掉下来还能不能活,执拗地抱着要去找他,要跟他一起赴黄泉才好的念头奔向这片海。

  她四肢先接触到海水,被冰得僵硬哆嗦,还来不及多感受濒临死亡的威胁,就猛然被一只湿冷坚硬的手臂凶悍揽住,一把狠狠扯过,要把她骨头勒断一样暴戾地卷进怀里。

  海上黑茫,梁昭夕一时看不真切,但那只手掌还有微弱的体温,粗野地掐在她腰上,湿淋淋无底线地碾着她皮肉。

  她疼得想大叫,却也在这个时候,她意识到是谁在抱她。

  他还好好活着。

  梁昭夕勉强支撑的心神再也不能维持,哗啦倒塌下去,呆愣地任由他揉搓,听他嘶哑叫她名字,做不出一点反应。

  过了度秒如年的片刻,她才崩溃地全身颤抖着,在海面阴冷的浮浮沉沉中,手脚并用拼命缠上他,攥紧他。

  梁昭夕嗓子里堵着无数尖针,一发声就刺疼,说不出话,她挤着闷涩的气音,不断地,重复地叫喊着孟停。

  孟停,孟停孟停。

  他在。

  他没有出事。

  她还拥有他。

  她会永远拥有他。

  梁昭夕颠簸一晚的情绪被击溃,也不懂得怎样控制所剩无几的力气,她的重量叠加在他身上,彼此紧密缠绕,浸着无限的海水,不可控地将要下沉。

  她意识到自己是他的负累,急忙想要挣脱,孟慎廷一只手不可撼动地牢牢掌住她后脑,盯紧她湿漉惶乱的眼睛,肃声命令:“别动昭昭!按我说的做,能不能听话一次。”

  梁昭夕不敢擅自折腾,迫切点头。

  孟慎廷的声音夹在浪潮中,极度冷静,几近残酷:“搂住我肩膀,在我要求之前,无论什么事不准松开手,我左臂快没有知觉,不能动,抱不了你。”

  梁昭夕分不清脸上是水是泪,大肆地涌出来,流进嘴唇,咸涩得发苦,她不能违逆他,明知她是他的重担,也还是按他说的,紧紧箍住他不放,不让他分心。

  她咬着唇,贴在孟慎廷湿透的身上,冷得不住发抖,直勾勾望着他沉在水下,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的左臂,浑浑噩噩想,她前面的那么多年可能都如此刻,是他沉甸的负担,可她不是一无是处,她今后还有漫长一生,能学着去做他的归属,成为他的骄傲,全身心不再保留地爱他。

  像他渴望的那样,强烈的,专注的爱他。

  孟慎廷对左臂的感知越来越少,仍是尽全力夹住梁昭夕紧靠的身体,在涌动的海面上目的明确,直奔距离他最近的那片船体外壁。

  他眼前隐隐发黑,拧眉朝前看,目之所及,那里悬挂着救生艇吊架,可以作为临时的支点,护住她直到救生艇开过来。

  执法舰在邮轮另一侧停靠,警方已经登船,昭昭翻过栏杆时,应该被明确看到了位置,他需要的时间不多,很快船就会来,把她救起。

  孟慎廷右手抓扣着金属吊架,指节绷得冷白嶙峋,他没有更多余地去搂她,强行逆着海浪的方向侧身,把她夹在身体和船之间固定。

  梁昭夕不能做别的,于是极力大喊呼救,想提醒方位,但她声音断续微弱,在海上不可能传得出去,她像是意识不到,尽可能要做些什么,无论有没有用,她接受不了只消磨他一个人的生命。

  她动不了,船边这一处又是灯光下的阴影,她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探究不到他神情,只能固执地一次一次挣扎发声,争取快一点被发现,丝毫听不到自己哑到像要泣血。

  “——昭昭,昭昭!停下!”

  梁昭夕自控不了,她耳朵也闭塞住,察觉不出他严厉到渗人的口吻。

  要喊。

  喊到有船来找到他。

  她张着苍白的唇,呵出颤巍巍的气息,还要仰头高声去叫,身体猛然间冻住,僵直地贴在冰凉吊架上,脑中一切喧嚣炸成碎屑。

  她被他强迫地挤压着,后脑抵上金属,半开的嘴唇被忽然山倾般压下来的吻重重堵住。

  他不讲道理,没有话说,长驱直入地封闭她唇舌,将最后的温度一口一口喂给她,把她冰凉干涸的口腔用热量浇灌。

  梁昭夕理智被剥夺,失魂一样揪住他短发,哑透的声音一点点化成哭腔,模糊的睫毛间倏地被刺眼光线一闪,随即拥堵的耳中闯进鸣笛和呼喊声,海浪正在剧烈波动,有船急速靠近着。

  随着光照渐亮,孟慎廷移开唇,放开始终紧扣不放的手,指腹掌心早已在吊架上磨出殷红血痕。

  他勾住她腰,把她往救生艇的方向推,语气仍旧威严冷肃,徒劳地压着抑制不住的颤意。

  “去,先上船,不要耽误,你体温太低了!”

  梁昭夕充耳不闻,她终于有足够的亮度,能清晰对上他的眼睛。

  凶狠犀利,要把她搅碎咽下,也如同高墙筑起的围城,把她此后一生紧锁。

  救生艇速度很快,转眼就近在咫尺,很多噪声交织着,梁昭夕没有感觉,不会去求救,只是怔怔注视他,看着他滴水的幽黑眼睫,卡在喉咙口的哭声无法再压抑,细微地溢出来。

  她不肯再听他的话,不接受分开,更不需要被推着早一步上船,拿仅有的力气发狠抱住他脖颈,埋到他失温的肩窝里,痛快地大哭出声。

  -

  梁昭夕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不清的,她像掉进一口深井,视野里一片昏昧的光点,脑中燥乱的响着,不确定身在哪,不知道周围什么环境,连自己是谁也混沌了,只是坚持地抓着一只手,不论被谁扯动,都死也不放。

  不能松开,一点都不行,会弄丢。

  直到有人在她耳旁焦灼地说话,她辨别不出是真的还是威胁:“梁小姐——梁小姐别这样,快放开,孟董的手臂伤太重,再耽误下去,不及时处理,会保不住——”

  她怕得一抖,僵冷的手指缩了缩,胆怯地退回去,搅在一起。

  有谁把她拧着的拳头包裹住,蛮横也温柔地笼罩收紧,低冷呵斥了一句不许吓她,她鼻子发酸,潜意识驱使着她极力靠过去,贴合着找到安全感,才沉下眼帘。

  再醒过来时,梁昭夕先听到仪器有节奏的滴滴响动声,她睁眼茫然了几秒,骤然找回神智,慌忙撑着手臂往起爬,急促间带起了搭在身上的某个东西,她余光看到一抹淡红,呼吸骤停,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躺回到原位,紧抿住唇,才慢慢扬起头。

  她躺在一张病床上,身旁触手可及是恢复了少许温度的修长身躯,她昏睡在他臂弯里,被他扣到怀中。

  他左臂已经用绷带包住,看不出伤势多重,还算完好的右臂被她紧密靠着,搂着她的手背上插着针头,输液管从床头经过她障碍物一样的身体,被她起身时带动,透明软管里回了血。

  梁昭夕心脏抽成一团,她小心翼翼抓着孟慎廷的衣摆,目光凝在他脸上。

  她手在被子下面,轻轻试探着触碰他腰腹,确认没有别的伤,再缓缓向上,抚摸他跳动的胸口,一次次验证,让自己相信,他是鲜活的,温热的,不是她噩梦里冰块一样的凉。

  梁昭夕轻声吞咽,仍处在难以释放的惶惶不安里,她手继续动,滑过他领口之上的喉结,摸到颈边动脉,感受着急重的震动,再拂过他下颌,碰到脸颊,睫毛投下的阴影,高耸鼻梁,最后到嘴唇。

  他唇角合紧,很冷硬无情地敛成线。

  她指尖来回点动,想把它碰软,直至满腔冲开堤坝的酸楚无法克制,她谨慎地稍稍向上够,微凉的唇贴过去,紧张地挨近他。

  床边监控心率的仪器极度敏感,刚才她去看时还算平稳的波纹,在唇与唇相隔一线时,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屏幕上亮起大片警示的红,提醒心率过速,关起的房门外面,也紧跟着响起快速逼近的众多脚步声。

  梁昭夕慌了,连忙撤开,捂住嘴唇,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她面红耳赤地半伏在病床上,挨在男人身边。

  混乱的仓惶间,梁昭夕长睫扑簌,后知后觉撞上孟慎廷微微挑开的幽暗双眼。

  她看看他深沉凛冽到接近冷酷的视线,再看看仪器上不断发出的严重心率警报。

  ……他早就醒了?!

  梁昭夕闷闷呛笑了一声。

  好可惜啊孟先生。

  如果你压得住紊乱的心跳,我就已经吻上去了。

  如果不是仪器诚实,我都要以为,你这么冷肃慑人的目光,是真的生气到不要我了。

  第76章

  梁昭夕当然明白孟慎廷睁眼后为什么这样的态度对她, 也很清楚他要审问她什么。

  她有再多理由,于他而言,不出声地横空出现在注定会出事的邮轮上,再当着他的面跳海, 都是他绝对容忍不了的, 他不可能允许她拿命冒险,他会真的动怒。

  虽然心里有准备, 但撞上他严苛的视线, 她鼻腔里还是泛起浓重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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