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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剑君前夫斩情证道以后_所谓前夜【完结】(23)

  那男孩沉默少时,点头道。

  “好。”

  他退开一步,女人预感到了他要做什么,但她颤抖的指尖最终还是没能握住男孩的衣角,男孩在这一瞬明白了她的选择。

  “我把今生还给你。”

  他的低语散在浪的咆哮中。

  在女人发出第一声嘶喊和恸哭前,那男孩从崖边一跃而下,此时有一道霹雳划破天空,照亮了他的面容。

  叶鸢看清了一双金色的龙目,但那副眉眼又分明属于东明山来的那位小仙长,于是这条江,这段崖,以及有关这名少年的记忆潮水般涌回叶鸢的脑海中……这不是五百年前,而是自剑君斩龙、又过了三百余年后,叶鸢刚刚从大荒海底苏醒时发生的事。

  但这里并不是她的冥想境,这段令她熟悉的记忆自然并不属于她——它的主人是共享这段回忆的另一个人。

  云不期。

  “是了,在南昼城中,我们不是第一次相见。”

  叶鸢朝着那坠落的小小身影俯冲下去,心中想着。

  “一百又一十三年前,我还未转生南昼城,你也未拜入东明山……早在这时,我们就见过一次。”

  那道闪电只把世界照亮了一瞬,一切很快又重归昏暗,男孩落入江水,身影被黑色的波涛吞没。

  但只在少顷之间,忽然又有一道闪电照进雨中,那是一只用双翼撕开了雨幕的飞鸟,它的尾羽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霓般的美丽弧影……

  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道浪中。

  第17章 遗龙记?第一夜 快来我强健宽广的胸膛……

  在剑君斩龙后的第三百八十余年,荧惑与心宿交汇,长滞不去,落于东向,恰呼应着桑洲,形成荧惑蚀心之相。

  不久,桑洲开始下雨。

  这雨并不像天梯摧折那时一样凶猛可怖,因此起初人们尚且不以为意,直到这雨连绵到第三月,荒江暴涨,在桑洲四处泛滥,他们才察觉已然灾祸临头。

  对于修士来说,荒江潮涌或许并不多么可怕——他们至多被冲垮了几片灵园,淹没了几处良田,但这毕竟只是损失了些灵石,对于他们自己,自然可以很轻易地把法宝财货收进锁灵囊,在桑洲内,甚至是桑洲外寻一处庇护所,静待这灾祸过去。

  但对于桑洲千千万万个依存土地而活的凡人来说,这就是一场真正避无可避的末日浩劫。

  “潮水一日日涨起来,眼见就要决堤,今天父亲又给庇护我城的仙长去了信,但这已经是第九封了。”云不期记得母亲绝望的面容,“我想那位仙长早已决定……独善其身,但一有人这么说,父亲就暴跳如雷——不期,平日你一定要好好待在屋子里,千万不要让城人看见你。”

  她的脸上浮现出惊惶。

  “有些人被逼到绝境,会做出许多可怕的事,但母亲会保护你。”她低头摩挲着挂在幼子手腕上祥云状的长生锁,不让云不期看到她的神情,但语气中却依然不小心泄露出了一丝恐惧,“所以,所以你千万不能动手……好么,不期?”

  云不期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有异于常人的金目以及城人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更因为忘川河并未将那缕龙魂的记忆涤净。在作为人出生后,他还时常在梦中拾取前生为龙时的碎片。

  他会梦见海渊和重云,也会梦见坍塌的天穹、疾风暴雨和一把剑。

  再醒来时,外面也是急雨,此生成为了他母亲的那个女子给他系上长生锁,正在床边轻轻地为他哼歌。

  当触及云不期的金眸时,她其实也和其他人一样害怕他,但至少有几个时刻,她完全是平静而温柔的。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云不期最后答应了她的请求。

  关于那座山崖,云不期的记忆停留在江水覆过他的躯体的时刻,但在他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还听见了飞鸟振翅声。

  可不管是作为龙、还是作为人的云不期都知道,水里是没有鸟的。

  ####

  水里当然是没有鸟的,因为鸟不会游泳。

  可难道鸟就会行船吗?

  这是云不期在破败的船篷下睁开眼,看见一只大鸟立在木舟上、衔着长篙撑船的景象时产生的第一个迷思。

  “你醒来了?”

  那只鸟注意到男孩坐起,欢快地蹦蹦跳到他面前。

  它体态优美修长,尾羽华丽,两翼广而有力,有如神鸟仙灵,但不知道为什么,神态却不怎么让人觉得多么英武神气,反而像鸡崽般叽叽喳喳起来。

  “你从哪里来?想要回家吗?或者想到别处哪里去?”

  这幅奇怪的情景带给云不期的波动似乎只有一瞬,他偏过目光,立刻转身投向江中。

  “嗳嗳嗳?!”

  那只大鸟立刻惊叫着拍打翅膀冲出小船,一喙叨住男孩的衣领,使劲把他拽了回来。

  云不期被甩回船篷下,虽然人没有大恙,但头发衣裳都被打湿了,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

  “你怎么——”那鸟快要生起气来,又忽然灵机一动,一个飞扑将脖子拱到了男孩怀中,给他看挂在颈上的一把祥云小锁,“你是不是想去找你的东西?不用找了,我也替你把它带了回来……”

  云不期取下那把长生锁,转头便远远地将它扔了出去。

  “嗳嗳嗳嗳嗳??!”

  大鸟瞬间从船上腾起,又冲向被丢出去的长生锁,在它沉得找不见前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把它叼了回来。

  自从醒来以后,神魂就不知怎么地占据了只鸟身的叶鸢拖着湿淋淋的尾羽回到船中,默默地想。

  这下好了,一起当落水狗。

  她本想把这枚长生锁放在船板上,却瞥见那男孩伸手来拿,连忙把鸟颈一屈一伸,将长生锁套在了脖子上。

  “这是我捡回来的,现在它是我的东西。”她威胁道,“你要是扔我的东西,我就狠狠地叨你。”

  那孩子终于不再盯着水面,而是回头来看她。

  他长得好,因为年龄尚小,秀丽得几乎雌雄莫辨,纵然神色冷淡,看上去依然惹人怜惜。

  但叶鸢一点都不敢对他放松警惕——谁知道一不注意,他又要往哪里跳了!

  “就算你不愿回家,想到别处去,也不能往水里跳……”

  男孩冷漠道:“我无处可去。”

  “你终于肯对我说话了。”

  叶鸢反而高兴了起来。

  “你要是无处可去,就更不该跳江了——江水这么冷,躺在水底也绝不会比现在更好受。”她看见男孩湿漉漉的衣服,又想了想,“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的衣服湿了,人在又冷又难受的时候总是要伤心的。”

  她展开了翅膀,自豪地挺起毛茸茸的胸脯:“来吧,到我这里来。”

  “……?”

  男孩露出了一丝犹豫又迷惑的神情,叶鸢却等不住,她轻拍两翼,灵巧地往前飞跃几步,恰好落在男孩身前,用胸前洁白柔软的茸毛将他埋住。

  云不期只觉得一对翅膀像双臂般拥住了他,然后一缕灵气在那大鸟身上运转起来。

  尽管这缕灵气实在微薄,但刚好能够驱除潮湿,让每一片羽毛都变得蓬松又温暖。

  他们明明身处这总也不停的雨中,云不期却从那绒羽上嗅到了晴空。

  它好像阳光铺洒在海面上时,轻柔飘荡的荇草的清新气味,又像母亲新晒过的枕芯,那些吸饱晴朗的安神草药散发出的干燥芬芳。

  他不知道自己想念的是哪一种。

  但无论如何,男孩没有拒绝这个拥抱。

  那鸟转过头看他,脖子上的祥云小锁发出叮当的轻响。

  “如果你无处可去,那就先和我待在一起吧。”

  云不期问她:“你见到我的眼睛,不害怕我吗?”

  “这有什么可怕的。”

  那鸟不禁露出了超越物种的复杂神色。

  “小朋友,你不觉得还是会说话的鸟比较可怕吗?”

  ####

  “我忽然想起,其实我也无家可归了。”

  叶鸢突然说道,被她的加热羽毛烘得干干爽爽漂漂亮亮的男孩正坐在船篷下的另一侧,闻言看了她一眼。

  “你也被赶出来了么?”

  “倒不是别人把我赶出来了……哎,就是!我对我的家里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然后我就死掉了。”

  叶鸢说完,自己都默了一下,作为修真界资深评书表演艺术家,她觉得这段话实在是没头没尾得可笑。

  不过面前的男孩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用那双金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我索性实话告诉你,我其实并不是只鸟。”在这样纯真的目光下,叶鸢破釜沉舟道,“我之前是个人,家住在桑洲北边的山上,不过我好像已经死了许多年,就死在天梯摧折之灾中……”

  男孩的神色微微变动,他忽而别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叶鸢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仍在说话:“我一醒来,恰好遇见一只濒死的鸟,我的神魂不小心钻进了它体内,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对了,我想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魔龙还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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