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见惯了尔虞我诈，倒是对姜臣生出几分怜悯。
姜臣撩起袍子跪下：“谢公公。”
德胜闭了闭眼，知道再劝无意。
只是一声叹息，拂尘一打，人去也。
——
昏暗的雍王府地牢。
容烟掐死了身上的第八只跳蚤后，终于迎来了一丝光明。
她抬手挡住眼睛，就听见有人开牢门。
“容姑娘，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们拖你出去？”
容烟满身脏污，迟钝地抬起头来，歪着头看着阿野。
“霍骁愿意见我了吗？他还是怕死的是不是，也不敢杀了我。”
阿野抬手叫身后的人来，直接将容烟拉了出去。
——偏院高阁
霍骁收回脉枕上的手，问司卿：“先生，这子蛊可有法子解？”
司卿面色凝重。
刚要开口，阿野他们已经将人从暗门带上来了。
前面的墙壁缓缓被打开，容烟脏污混乱，被扔在了霍骁他们的脚边。
司卿看了一眼容烟，眼中似是掩藏着什么，别开眼去。
“蛊虫何解？”霍骁直接问道。
容烟寡淡的脸上，忽然升起笑意：“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有办法可以解除的。”
司卿瞧着现在容烟，跟霍骁示意了一眼，先去外面等候。
这阁楼之上，只剩下容烟跟霍骁了。
她痴痴地看着这一张脸，伸出手去，却不知，他们隔了老远。
“霍骁，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是被蛊虫操控，哪怕有那么一个瞬间？”
霍骁面容冷漠如水：“从未。”
容烟似乎早就料到。
她眼里晶莹的泪珠，掉落在地上，忽然桀桀怪笑：“我知道答案的，可是还是问了。”
抬起脏污的袖子，容烟狠狠擦了一眼通红的眼：“你可知道，我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圣女，为了你，我不惜背叛族人，跟着你到这人心比鬼还可怕的地方！”
曾经……
容烟的脑海之中，回想起在燕京农家里见到的白小灼。
曾经，她跟白小灼一样，不谙世事。
她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肮脏，仰头大笑：“霍骁！你没有心的。我为你牺牲了多少啊！你心里只有顾瑾妤！”
“她有什么好？她爱你，愿意为你去死吗？我能啊！”
容烟瘫坐在地上，看着依旧不为所动的霍骁。
她都已经这样了，还是无法看到霍骁为了他，哪怕皱一下眉头。
“流萤死了，我被带去东周，你知道那轩辕皇后怎么对我的？根本不拿我当人。我好不容易吃了假死药来找你，走入你们所有人的圈套。我嫁给三王爷，被三王爷折辱，成顾瑾妤的替身。”
“我被送到皇宫，还没有辩解一句，就被皇后喂了媚药。沈皇后为了让沈家屹立不倒，以为我是东周公主，借着我的肚子，想要我怀有身孕，到时候说孩子是三王爷的。”
“没有人问过我愿意不愿意，我甚至没有机会解释。我那半个月，都是在床上被折磨着度过的。名节何其重要，三王爷我甚至都没有给。我就为了把最好的自己给你。你从未碰过我，你甚至厌恶我。”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喘气，我告诉皇后我的身份，皇后知道自己又是一场空。”
一场空……
这世间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算计来算计去，都是一场空。
多悲哀。
容烟匍匐在地上，又哭又笑，像是断了脖子的仙鹤，匍匐挣扎着还想要起来。
“霍骁……去燕京的路上，三王以为我是下贱的姬妾。玩儿够了我之后，把我扔给下面的人。我是想着你，我才活到现在的。你要解除蛊虫，你知不知道，每每你对顾瑾妤动情，我有多疼！”
一字一句，全是血泪。
霍骁依旧，不为所动。
“因果自有报应，当初你强行给我种蛊，害得我差点永失所爱。”
霍骁站起身，走到了容烟的跟前。
眼底没有一丝感情，俯视地上的人：“容烟，一切的错误都是你开始的，不是你哭两句，就最可怜了。被你错误跟执念连累的人，才是最可怜的。你经受的一切，只能叫做报应。”
“报应！哈哈哈哈……”
容烟仰起头，几欲泣血。
“我为君重生，也为君赴死。霍骁，我不是我了，我是你手里的提线木偶，是你丢弃在手边的废弃之物。我以前，是南疆高高在上的圣女，为你了，什么都没有了。为你做了这么多，到头都是一场空。我没错，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哪有错！”
容烟撑着身子，从地上踉跄地站起来，握住了霍骁的手臂，仰头笑了起来：“既然不能让你爱我，那就让蛊虫留在你身边，起码，我们之间还有最后的联系。霍骁，你永远别想摆脱我！”
第598章 霍骁:别人娶的是夫人，我娶的是逆子!
霍骁抬手，将容烟拂开。
她癫狂的大笑，嘴里嚷嚷着。
“永远别想摆脱我！”
被阿野他们拉了下去。
司卿先生这才进来。
“认识司卿先生这么久，你帮了我们不少事情。但是霍骁从未问过，先生到底什么来历。”
这下，霍骁倒是不急着问蛊虫的事情了。
司卿先生依旧仙骨孑然，白衣一撩，坐在了霍骁身边：“我只是个闲人，走南闯北想逍遥一生。”
霍骁看他眼中，倒是真无半点说谎话的意思。
若不是会做戏，那就是真的如此了。
“那蛊虫，先生可有法子？”
司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眸中的光，黯淡了几分。
“不瞒雍王了，早年间，我也中过情蛊。”
霍骁这才明白，司卿眼底的那一抹异样，到底从何而来。
“南疆那边，都说无解。那是他们没有遇到百毒不侵之体。你身边的顾姑娘，可能有南疆的血统。”
霍骁挑眉：“她真实身份是东周公主，生母是轩辕皇后，生父是东周隆基帝，怎么可能有南疆血统？”
“南疆之中，圣女之上，又有神女。如今的神女，已经是一代不如一代。据说，最早的一代神女，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随着她们成婚生子，会传到下一代之中。南疆的奇妙之处，实在是让人费解。轩辕氏一族，很有可能跟南疆有关联。”
霍骁压下这个疑惑，只等着今后查明。
司卿转到重点：“不管轩辕氏是不是神女的子孙，最重要的，只要有顾瑾妤，王爷的蛊虫，就能解。”
“有什么代价？”霍骁自然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司卿移开眼，看向了窗外的苍穹：“代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收回眼，对上了霍骁深沉暗黑的眸子。
霍骁的眉心，一点点地蹙起。
……
-
这件事情，还需要跟顾瑾妤商议。
霍骁想想，便觉得好笑。
司卿先生口中的代价，怎么回事这样的呢？
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子，霍骁觉得，这代价不代价的，无所谓了。
反正顾瑾妤不介意的，那也行。
“人领来了吗？”
下了阁楼，送走了司卿。
霍骁这才问阿野。
阿野第一次有些紧张。
“在顾宅呢……”
“不是叫你们将人带到我这里来吗？”霍骁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玄色衣袍，这就想要跟顾瑾妤说司卿先生说的那个代价。
阿野张了张口，还是决定给霍骁提个醒：“主子，若是这主母把事情闹太大了……”
阿野点到为止。
霍骁已经猜到了人没有到他这里的原因。
但是绝对想不到，顾瑾妤干的是什么事儿。
这会儿，霍骁还颇有风度地道：“男人手撑天，脚踏地，便是为了让自己的女人无忧无虑。现在大局将定，随她怎么闹吧。”
然而……
才进内宅，霍骁就看见了蹲在桌子上，跟人划拳的顾瑾妤：
（注释：1）
“哥俩好啊，你别紧张啊！我从小练功在武当啊！”
毛绒绒抱着个酒坛子，趴在地上：“哥俩好啊，你留点神啊，我爹从小在少林呐！”
顾瑾妤铆足了力气：“哥俩好哇，喜相逢啊，我夫君就是西门庆啊！……你输了！喝！”
长言他们呆滞地看着顾瑾妤。
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顾瑾妤是真的醉了。
毕竟，她只喝了一口，现在满脸通红，走路扶墙根，看人就傻笑。
但是，她硬是拉着几个划拳喝酒吧师太，白小灼，毛绒绒，甚至在一旁看戏的谷川跟老黄，还有无辜的苏木，都喝到了。
她到现在，只是喝了那口酒而已。
霍骁看着里面东倒西歪的人，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这不都是自己选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