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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鸟_纪婴【完结】(3)

  姜柔说:“江大,离这儿五站地铁,不算远。”

  李怀舟“嗯”了声,把购物袋和脆骨丸一起递给她:“注意安全。”

  “谢谢。”

  姜柔抬手去接,拇指微微后移,只握住其中一根。

  她之前始终垂着头,这时仰起脖子,围巾滑落,露出上扬的嘴唇,一双眼睛带了笑,像骤然点亮的星。

  关东煮的汤锅咕嘟作响,热气蒸腾,在两人之间拉起雾帘。

  姜柔说:“一根我的,一根你的。拿着吧,别因为那群人坏了心情。”

  一份没有预兆的善意,成为今夜对话的尾声。

  李怀舟本能推拒:“不用,我……”

  没等他说完,姜柔已后退两步。

  “我走啦。”

  塑料袋被轻盈提起,姜柔转身离去,感应门自动打开,几片细雪落在她发梢。

  她挥挥手:“再见。”

  姜柔没多停留,只剩李怀舟独自立在原地,握着那根竹签。

  他没出声也没动,就这样看了半分多钟,在脆骨丸彻底冷掉之前,张口咬下一颗。

  咀嚼声几不可闻,便利店里静得过分。

  没了陪在身边说话的人,理应做点什么,用来填补漫长的寂静。

  于是手机被重新打开,屏幕上停留的,仍是有关凶杀案的新闻。

  李怀舟凝望静止的画面,按下播放键。

  “凶手控制欲极强,有一定暴力倾向。”

  视频里,主持人面色冷肃:“被害者均有贴身物品遗失,疑似被凶手保存。李教授,这种特定物的收集,是否具有仪式性?”

  主持人身侧,刑侦顾问作答:“在以往的不少案件里,犯人行凶后,会留下被害者的器官或物品,用于收藏留念。”

  “到目前为止,已有三人被害。”

  血腥的现场照片被马赛克模糊成暗红色块,主持人道:“请您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为我们进行分析。”

  “首先,凶手的犯罪手段极端残忍,对被害者的长期虐待,带有强烈的情绪宣泄倾向。”

  两道交替的声线穿透手机扬声器,在冬夜里,竟也显出机械般的冷意。

  李怀舟从头到尾认真在听,单手揣进外套口袋,脸上没什么表情。

  听得困了,他打一个哈欠。

  “至于留下被害者的贴身物品——”

  “打个比方,就像猎人在家悬挂兽首标本,在凶手看来,这也是一种‘战利品’,能为其带来心理上的满足。”

  “通过它们,凶手获得掌控权和支配感,比如第一名被害者的手串和钱包,第二名被害者的珍珠项链……”

  夜色沉甸甸下坠,窗外冬风的呜咽仍未止歇,李怀舟咽下脆骨丸的最后一块碎肉,无声笑起来。

  视频结束,他的右手从口袋抽离,带出玉石碰撞般的脆响。

  李怀舟手中,静静躺着一串护身符手链。

  珠串晶莹,中央是枚刻有“平安”的玉牌,精致小巧,温润剔透——

  前提是,忽略玉牌上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第2章 李怀舟

  在杀害第一个女人之前,李怀舟从未想过,自己死水般的人生能在某天掀起滔天巨浪,将整座江城卷入恐慌的漩涡。

  他沉闷少语,住在城市边缘的老旧自建房,找了份便利店店员的工作,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不在意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在意。

  起床,上班,下班,睡觉,李怀舟的生活一成不变,为数不多的爱好,是看悬疑小说和制作鸟类标本。

  杀人的难度,比做出一个完美的标本简单得多。

  犯案是他蓄谋已久的计划,选定第一个凶杀对象,李怀舟只用了一瞬间。

  那晚他下定决心拿起刀,在没有监控的老城区四处游荡,命运使然,与一个眼熟的女人擦身而过。

  女人去过几次便利店,李怀舟对她有些印象,白净清秀,讲话轻言细语,让人难以想象她发脾气的模样。

  之所以选她,是因为彼此撞到肩膀后,对方侧过头来,对他笑着说了声“抱歉”。

  李怀舟不恨她,也从未对她滋生或好或坏的情愫,只不过是他想杀人时,这个女人恰巧出现。

  而她又笑得那么温和,跟在便利店对他微笑时一样,十分刺眼。

  行凶的过程不算复杂,打晕,监禁,最后划破她的脖子。

  古怪的是,从开头到结束,李怀舟毫不畏缩或慌乱,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这样的感觉,与他每天整理货架时如出一辙——机械,冷漠,秩序井然。

  他甚至有闲心去想,原来用刀切开人的皮肤,和分解厨房里的鱼肉牛肉没什么不同。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面对第一个受害者,他偶尔还会流露笨拙,到后来,已像工作时清点商品一样熟稔专注。

  李怀舟观察她们或惊恐或悲恸的神色,欣赏她们极度恐惧之下的崩溃,每当听见她们痛哭求饶,他都露出浅笑。

  问题来到现在。

  第四个凶杀对象,该选谁才好?

  江城人心惶惶,夜间独行的女人越来越少,连人迹罕至的城郊,也被安上了比以往多得多的实时监控。

  如何不留痕迹地完成下一桩犯罪,是李怀舟必须攻破的困境。

  对此,他不着急。

  成为震惊全国的连环凶手后,说老实话,李怀舟的日常基本没发生变化——

  上班下班,入睡醒来,唯一不同的,是要抽空杀人和处理尸体。

  街头的混混们时不时来找他麻烦,这点也没变。

  鸡蛋里挑骨头的刻意刁难,正在吃的泡面被打翻,听他们轻蔑地骂“不敢还嘴的孬种”……

  他早已习惯这些无意义的欺凌,面对那群色厉内荏的无业游民,一贯选择无视。

  正因如此,当姜柔主动搭话安慰,李怀舟真真切切愣了一下。

  姜柔是个与他全然相反的人。

  性格讨喜,心慈面善,读着市里最好的大学,还有精力和闲钱来参加兴趣班。

  如果李怀舟是阴暗的苔,她一定是向阳生长的花,仅仅站在她身边,就能感受到如沐春风的善意。

  善意。

  李怀舟反复酌量这个词语。

  当晚姜柔送他一串丸子,转身道别时,拂过微弱的风。

  很冷,莫名地,让李怀舟想起那三个死在他手上的女人——断气后,她们肌肤是同样冰凉的温度。

  他猛然有了冲动。

  要让姜柔成为第四个吗?

  杀死一个他所了解的女人,看她脸上的矜持褪去,由惊愕和畏惧取而代之,一定是充满刺激的全新乐趣。

  李怀舟认真思考。

  便利店的监控记录下了他与姜柔的交流,和前三起随机性杀人不同,这叫什么来着……熟人作案?虽说他们两人只是互相知道名字的程度,远称不上“熟”。

  警察有没有办法顺藤摸瓜查到他?不至于吧?他和姜柔几面之缘,不具备杀人动机,被怀疑的概率趋近于零。

  应该在哪儿、以怎样的方式杀她,也让人拿不定主意。

  理不出头绪,不如先缓一缓。

  李怀舟告诉自己,他还有很多时间。

  那夜过后,姜柔仍旧常来便利店,有时买些暖胃的吃食,有时只拿一袋糖,看到李怀舟,往往朝他友好地笑一笑。

  李怀舟试图从笑容背后捕捉点儿什么,算计、怜悯、又或更深层的东西,然而一无所获。

  活了二十多年,他头一回和这种人打交道,面对姜柔的好意,有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不习惯归不习惯,与姜柔相处,李怀舟并不反感。

  如同猎人审视枪口下的野兽,他每了解姜柔多一分,心中关于如何杀死她的计划,就更清晰一分。

  这让李怀舟兴奋。

  “有几天晚上没见到你。”

  此刻,夜里八点出头,姜柔站在收银台前结账:“你们店里排班,是白天和夜里轮换的?”

  李怀舟言简意赅:“轮班制。”

  “这样昼夜颠倒,作息很难调整吧?”

  她很快接话,听得出语气里的关心:“晚上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你自己也小心些。”

  李怀舟点头,手握扫码枪在商品条码上掠过,红光明灭,发出短促的滴声。

  区别于前几天偏咸辣口的熟食,这次姜柔买了不少清淡的水煮鸡胸肉。

  “是给街道口那些野猫吃的。”

  姜柔解释:“我在地铁站总遇上它们,冬天这么冷,得让它们吃点儿肉填填肚子。”

  李怀舟笑笑,在心里做出评价:庸俗又无用的施舍。

  “你上下班的时候,应该也见过它们吧?”

  姜柔忽然问。

  李怀舟:“……见过。”

  他少有地继续补充:“它们怕我。”

  “怕你?”

  姜柔惊讶:“为什么?”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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