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许令绾懒懒转头,顺着她目光望过去,敷衍地应了一声:“还真是。”
不过只这一眼,便继续把头扭向一边,似是不感兴趣的样子。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
分,连狐媚子都凑到一处去了!”
黄萱早便瞧她这位妹子不顺眼,当即冷笑一声,招呼身边的人:“走,去见见我们这位新来的皇子妃。”
许令绾微微蹙眉,伸手拉住她,一副不甚赞同的样子:“你又何必去找她们麻烦呢?”
“放心,不会过火的。”
黄萱说完这一句便推掉了她的手,径自带着两三个人走了过去,留下许令绾在身后无奈叹了口气。
阮笺云原本正垂着眼出神,忽觉一片阴影落在眼前。
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艳丽的脸,只一双秀眉高高挑起,平添了几分戾气。
“见过九皇子妃,久仰皇子妃大名,今日一见,风采果然令人神往。”
阮笺云见着她翘起的嘴角,也勾了勾唇,温声道:“黄姑娘不必多礼。”
黄萱原本正准备自报家门,闻言不由得一怔:“皇子妃知道我?”
“户部黄侍郎家的掌上明珠,谁人不知?”阮笺云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一旁的小案上,抬眸望向她,“黄姑娘可是有事前来?”
“我……”对上那双温柔清凌的眼眸,黄萱还未来得及开口,忽地被一旁的许令窈打断:“黄家姐姐。”
她笑吟吟地走过来,故作亲昵地挽住阮笺云的手:“姐姐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怎么不带上我?”
阮笺云垂眸,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触碰。
她还不习惯和不亲近的人挨得太近。
黄萱原本歇下去的气焰,见到她便陡然又升了起来:“我与皇子妃说话,管你什么事?”
“歌伎之女,哪里来的脸面,也配叫我姐姐!”
她口气如此嫌恶,阮笺云不免微微蹙眉,转眸看向许令窈,果见她泪盈于睫,纤细的身形摇摇欲坠。
“皇子妃还是与我一道去庭院里转转吧,”黄萱不由分说地拉着阮笺云往外走,“免得待在这种人身边,平白沾染了晦气。”
仓促之间,阮笺云匆匆回头,只看到许令窈站在原地,默默垂泪的样子分外惹人怜惜。
她眉尖微动,忽然觉出一丝不对来。
为何许令窈一出现,黄萱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第11章 第11章“”夫人,到我身边来。……
阮笺云几人去后,许令窈仍旧一动不动,好像仍在为方才的话暗自神伤。
直到身后悠悠传来一声:“别装了。”
许令窈拭泪的动作一顿,回头便见许令绾以手托腮,似笑非笑地冲她一挑眉。
“我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她垂下眼,柔柔道。
许令绾闻言,长叹一声。
“妹妹啊——”
“在我面前,还打算继续装吗?”
没等许令窈应答,便紧跟着接上一句。
“你是故意的。”
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你方才刻意在黄萱面前和九皇子妃挽手,就是明知她厌恶你,想借此激怒她,免得她被九皇子妃折服,以致忘了要带她去庭院的目的。”
说到这里,她略一顿,抬眼望向许令窈:“皇子妃并非京中人氏,所以不知四公主最厌恶他人不经允许踏足她的庭院。”
“可是妹妹……”
“就算不是她,九皇子妃也绝不可能是你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饱含无限悲悯,却生生叫许令窈僵在了原地。
许久,许令窈才缓缓抬眼,眼底是一片充血的猩红,一字一句道:“难道你便光明磊落了吗?”
“明知黄家姐姐的心思,不也未曾阻止吗?”
许令绾懒懒地歪了歪头:“这么凶做什么,我可是在帮你啊。”
“你难道不好奇九皇子对她的态度吗?”
是漠不关心,还是不惜得罪四公主也要维护她呢?
—
这厢黄萱把她带到庭院里,自己却是寻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临行前,只叮嘱阮笺云可以随意转转,但一定要在园子里等她。
阮笺云蹙眉望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有些云里雾里。
但她也不欲再回到厅堂与方若淳对上,索性依言带着青霭在庭院里散步。
时值早春,庭中荷叶零星,多数只有光秃秃的枯茎,突兀地立在水面上,偶有一二长成,边缘也圈了一层焦黄。
“姑娘素来不是最爱饮茶的吗?奴婢怎么瞧着您方才用得不多。”
青霭觉出她心情不好,小心翼翼问道。
阮笺云微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池中残荷,声音缥缈如呓语:“茶虽好,回味却有些苦了。”
况且方才,也并非品茶的好时机。
品茶最宜凝心静气、心无旁骛,原不该被不相干之人扰了心神。
唇齿间那一抹微不足道的苦涩,一时令她也有些恍然。
或许与茶无关,不过是她自己的错觉罢了。
“是吗?”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主仆两人闻声回头,却见假山后缓缓走出一个女子。
来人其貌不扬,唯独眉眼间凝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苍郁之气,一头乌发挽成妇人髻,只简单着一席木兰色衣裙,款式古朴大方,更衬得她气势沉稳似山岳,深寂如幽潭。
等那人完全走出来,阮笺云才发现她是孤身一人,身旁并无人伺候。
于是敛眉行了一礼:“是我妄言,还望您切莫放在心上。”
那人闻言,笑了一声:“可我却觉得,实在很有道理呢。”
不等阮笺云反应,随即话锋一转:“你觉得那茶水是因何而苦?”
这话问得刁钻,稍不仔细,便会被曲解成“嫌弃四公主府招待不周”。
青霭闻言有些忐忑地望向自家姑娘,却见她面色平静如常,只柔声道。
“是我心境不宁,糟蹋了好茶。”
那人不置可否,只哂笑一声。
“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这里只有你我,还有你的婢子,不必担心旁人会知晓此事。”
“你只管说实话。”
听她如此说,阮笺云便大概猜测出面前人的性格,想来应当并非两面三刀之人。
索性也坦然道:“此茶汤色清明,入口润而不油,回甘悠久清冽,堪称精妙,想必烹茶之人技艺定是极高明的。”
“但……”
她话锋一转,“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煮完第一遍水后,其中少许盐渍并未尽数倒出。”
“就是这少许盐渍,破坏了回甘的口感。”
阮笺云没说出来的是,能煮出此茶的人,不可能会如此粗心大意。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是煮茶之人故意为之。
那人听完,沉默许久,竟是缓缓笑了起来。
“不错。”
她说过这两字后便许久未曾言语,阮笺云敛衽一礼,正准备离开,却又被她叫住。
“你方才说自己‘心境不宁’,糟蹋了好茶,那依你所见,何人才该品茗呢?”
阮笺云抬眸看向她,轻笑一声:“‘茶最适宜精行俭德之人。’*”
“您便很合适。”
那人听她这样说,勾了勾唇角。
她的笑很有意思,不似寻常闺阁女儿的娇羞,嘴角扯得很开,颇有一股豪迈之意。
转身留给阮笺云一个木兰色的背影,向后挥了挥手。
“你回去吧,宴席快开了。”
阮笺云目送她身影消失在来时的假山后,这才带着青霭慢慢往回走。
……
走过假山,曙雀立刻迎上前来,要将手中的外衫披到那人身上:“公主,早春霜寒,仔细着凉。”
裴元斓抬手止了递来的衣衫:“我不冷。”
她立在原地,张开双臂,仰面向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霜重天寒,冰冷的空气顺着这一口气渡到她肺腑中,霎时清澈了灵台。
这么多年,京城人人皆知四公主煮得一手好茶。
凡来她府中之人,莫不对她所奉之茶惊叹不已,连帝后喝了,都是赞不绝口。
哪怕她每一次都在茶里藏了纰漏。
所以今日,是第一次有人发现了这一点。
她声音低浅,仿若喃喃。
“找到了。”
—
阮笺云回到堂上时,众人均已落座。
“夫人。”裴则毓遥遥唤了她一声,招了招手,面上笑容如春映雪融,“到我身边来。”
阮笺云心下一轻,正要过去。却见方若淳猛地拉过许令窈,把她往裴则毓身边一按:“许姐姐,你坐!”
她是郡主,座次不可随意更改,但许
令窈就不一样了。
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好,还值得毓哥哥专门为她留着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