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斓府里倒是有适宜的水源,然而此时她身为裁判,若是出手帮忙,恐怕会落得一个“有失偏颇”的名头。
故而临走时,也只能面色难看地冲阮笺云摇了摇头。
阮笺云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她明白裴元斓的难处。
只是这水,终究还得想办法。
阮笺云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阮筝云身上。
她咬了咬唇,内心有些挣扎。
若是自己向阮筝云开口……
“在为难水源之事?”
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蓦得响起。
阮笺云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去。
裴则桓正站在她身后,定定地望着她。
阮笺云谨记自己为人弟媳的身份,向后退了一步。
不知怎么作答,便只轻轻点了点头。
裴则桓望着她退后的脚步,眸光幽深。
“孤……我可以帮你。”
“东宫日常的饮水,都来自于宫里独有的一口井。”
“此井引云雾山泉水而成,与你今日所用之水,品质相当。”
“锦上添花不成,勉强可算是雪中送炭。”
阮笺云闻言,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尖,内心几分动摇。
以二人的身份应当避嫌,她内心也不是没有困惑于太子莫名的善意。
然而对方手中有的,恰好是她刚需的。
想要还裴元斓的人情,想要知道关于母亲和太祖更多的信息……她今日就必须得赢。
挣扎半晌,阮笺云终于下定决心,抬头正要应下,忽得感觉腰被一条劲瘦的手臂牢牢锁住。
她吓了一跳,刚要喊出声来,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不劳皇兄费心,”裴则毓声音含笑,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笺云是吾妻,自有臣弟替她筹谋。”
似有无形波澜,自这一句话间扩散开来。
方才成帝嫌跟着的人太多,于是便挥手叫所有人自散了。
他本欲与大理寺少卿一道去处理公务,然而余光却瞥见裴则桓转身朝着亭子方向去。
回想起来之前裴则桓与阮笺云一前一后进亭的场景,他眯一眯眼,不假思索便跟上来。
果不其然,瞧见他的太子皇兄在这里献殷勤。
裴则毓有些说不清自己心头的不快。
他看着那两人站在一起,裴则桓微微低着头,而阮笺云仰起头,似要与他说话,便莫名觉得刺眼。
阳光下,那一截系着雪白思绦的腰细得扎眼。
动作快于心思,待裴则毓反应过来时,臂间已然多出了一段柔软细瘦的腰身。
她的吐息枕在他颈侧,暖香柔软,似一团温热的云雾栖息。
第22章 同乘整具胴体尽数贴在他后背上
裴则毓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亲手丈量过,才知掌中腰身的薄窄。
她太瘦了,腰身甚至不盈一握。
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皮肤上,阮笺云两颊不自觉地发烫,只觉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铺天盖地的桃花香气里。
她心头泛起一层一层的甜意,如薄浪涌过岸头,扰得整颗心都酥酥麻麻的。
为他骤然的靠近,为他方才的话语。
于是朝裴则桓躬身一礼:“多谢皇兄美意。”
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则桓知道她没选自己,目光定在裴则毓勾起的唇角上,半晌方颔首,随即转身离去。
“殿下怎么回来了?”
阮笺云目送裴则桓离去,方才转眸望向裴则毓。
腰间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落了下来,他已经恢复成以往如沐春风的笑。
“陛下命我们各自散去,我便回来寻你了。”
“闰年桃花上的雪水,可以吗?”
阮笺云还在细细咀嚼“回来寻你”四个字,骤然听他这么
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则毓便又重复了一遍。
“离得不远,我将它存在护国寺,动作快些,兴许还能赶在五皇姐之前回来。”
阮笺云这下听明白了,当即连连点头。
何止可以,这简直太棒了!
她平常都是淡淡的,难得有这样大的反应,裴则毓轻笑一声,与她一道朝外走。
四公主府已是城中心最外延处,护国寺便在城郊,二者的确不算远。
两人走至门口,裴则毓垂眸望着阮笺云:“会骑马吗?”
阮笺云怔然,摇了摇头。
但她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从前见别人骑过,我抓着马鬃,不会掉下去的。”
言罢颇有几分忐忑,抬眼看着裴则毓,怕他嫌自己碍事。
两颗水润的眼眸琉璃珠子一般,隐含恳求地望向他。
裴则毓动作一顿,没有立刻拒绝。
他本想借阮笺云不会骑马为由,独自一人去将水取来。
然而此时被这样一双水润的眸子望着,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莫名说不出口。
心下叹了口气,足尖一点,轻灵翻上马身,向下伸出手——
“你坐在我身后,抓紧我。”
阮笺云心头一松,立刻点点头,借着他的力也翻上了马背。
她从前没骑过马,勉强适应了一下,一双手却无处安放。
念及裴则毓刚才的话,犹豫了一下,也只是规矩地揪住了他的衣角。
裴则毓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心中哂笑,双腿一夹马腹:“驾——”
这匹马自小马驹时便由裴则毓亲自教养,多年来与主人配合默契无双,此时多载了一个人也毫无影响。
马名绝影,恰如其名,奔跑时鬃随风动,快如闪电。
阮笺云紧闭着眼,只觉风声自耳边呼呼而过,身下也颠簸异常,她怕摔下去,手中下意识攥紧了裴则毓的衣角。
恰好此时途经一道下坡,绝影提速,阮笺云视野被身前之人挡去大半,看不清前路,只觉整具身体猝然向前冲去——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阮笺云闷哼,是因为鼻梁撞到了裴则毓坚硬的脊背,好像撞到了石板一般,疼得她鼻尖一酸,差点淌出泪来。
而裴则毓闷哼,则是因为……
他身体僵着,犹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方才阮笺云那一扑,整具胴体尽数贴在他后背上,尤其胸前的柔软,触感分明,犹如两团软云。
裴则毓长这么大,还从未与女子有过这般亲密接触。
从前无心于此,如今虽娶妻,可他甚少与阮笺云有过身体接触,两人之间更多也是理解性的搀扶携手。
可他到底也是正常人,只是不会,不是不能。
一时无措,只能把气撒到绝影身上,手下用力,拍了一把它茂密的鬃毛。
绝影委屈地打了个响鼻。
阮笺云痛过劲来,想起裴则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背上自己撞到的地方。
“方才对不起……疼吗?”
柔软的嗓音顺着风从后飘至耳际,让耳尖也隐有热意,裴则毓闭一闭眼,哑声道:“不疼。”
“怕掉下去的话,可以抱着我。”
阮笺云莫名觉得前面传来的声音有几分喑哑,只当是他挡在前面,喝了太多风的缘故,心中愧疚更甚。
她怀着隐秘的欢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在他腰间环了一圈。
她这边规规矩矩,不敢逾越半分,裴则毓那边却是无声地抽了一口气。
“手往上一点。”他喉结微动,哑声提醒道。
阮笺云不明所以,却也乖巧照做。
这一插曲过后,两人间也算得上平安无事,很快便到了护国寺。
裴则毓翻身下马,步履匆匆从方丈处取来了贮存的雪水。
他将水坛固定在马鞍上,确保不会半路掉下去,便谢过方丈,调转马头而去。
来的路多为下坡,回去便是上坡,速度慢了些,阮笺云也有闲心与裴则毓闲聊了。
“殿下与方丈是朋友吗?”
她瞧见那方丈送裴则毓出来时,面带笑意,一副熟稔的神情。
裴则毓笑了笑,道:“旧相识。”
回想起那人对自己说的话,眼底掠过一丝不屑。
方才了无大师送他出门时,盯着他的脸,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殿下的姻缘至了。”
他懒笑一声,道:“毓已娶妻半月有余,消息竟是才传到护国寺?”
哪知了无摇摇头:“非也。”
他认真地看着裴则毓,道:“你命犯一劫,与她有关。”
“你且记住,以心换心,业力方消。”
信佛之人说话难免有几分玄奥,裴则毓从不信命理之说,便没放在心上,只笑他不算人生死,反倒算人姻缘。
了无知道他不信,便也不再劝说,只看着他笑。
思绪回笼,裴则毓唇角微微勾起,漫不经心地想着。
了无这次恐怕算错了。
他的“劫”,现在正好好在他背后坐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