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放心地闭上眼,道了一句“殿下晚安”。
见怀里的人当真闭上双目,身体放松,仿佛真的准备睡去,裴则毓久违地感到了一阵挫败。
他毫不留情地把人叫醒,残忍地告诉她:“我又生气了,怎么办?”
又生气了??
阮笺云睁大双目,内心满是不可置信。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好脾气道:“殿下为什么生气?”
肯定是自己疏忽中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只要裴则毓说出来,她一定改。
裴则毓道:“因为你哄人的方式不对。”
哄?
阮笺云十七年的人生里,首次出现这个概念。
她一脸茫然地望向裴则毓,不知该如何是好。
阮笺云不常生气,遭遇恶意时,往
往是反击回去,便觉心情舒畅了。
偶尔有无法反击的情况,平复一阵,心绪便也恢复如常了。
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哄”生气的裴则毓。
求助地看向裴则毓,那人却阖上双目,显然不打算对她施以援手。
思索着儿时话本里看到的情节,阮笺云踌躇半晌,一狠心,凑近那人脸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
软下声音道:“殿下,别生气了。”
感受到脸上轻柔如落雪的触感,裴则毓唇角微微勾起,却仗着黑暗里阮笺云看不见,故意道:“还没消气。”
阮笺云无法,只得又在他颊上亲了一下,重复道:“是我不好,殿下,您别生气了。”
可怜兮兮的声音在他颈窝里响起,像一种无奈的示弱。
她哪里不好?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了!
裴则毓终于不再抑制胸膛里的震颤,令笑意流露在声音里,拥紧她柔软纤瘦的身体,在她额上也轻轻落下一吻。
额上一热,阮笺云在黑暗里也红了面颊,悄悄往那人怀里蹭了几寸。
这是原谅她了吧?
看来裴则毓也是很好哄的。
身子被那人拥在怀里,带来无与伦比的心安。
阮笺云在这样安逸的环境里渐生困倦,眼皮一沉,昏昏坠入梦境。
耳畔是妻子柔软轻缓的呼吸声,鼻腔里满是她身上沾染了他气息的清香。
裴则毓低低笑了一声,吻了吻她顺滑的乌发,也跟着闭上眼。
一夜安眠。
翌日起来,两人用完早膳,便听时良说陛下同意了上一任大理寺卿的告老书。
那今日,就是裴则毓正式当值的第一日。
阮笺云昨夜睡前迷迷糊糊回想起自己还未去忠勤伯府取苏采薇的衣裳,正打算上午去一趟。
闻言便道:“今日我送送殿下吧?”
正好送了裴则毓,顺路将衣裳也取回来。
第44章 亲吻那人尝到血腥味,似是更兴奋了一……
裴则毓有些意外。
但妻子有这份心意,他怎好拒绝?于是笑着应好。
阮笺云见他答应,便进了屏风换衣裳。
裴则毓在外等也是闲等,索性去观察她摆在窗前的桦木书架,想看看妻子平日都看些什么书。
这一看,却是结结实实地怔住了。
只见书架上陈列的,竟多是《女则》、《女诫》一类的庸书!
他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眨眼再看去,封面依旧摆着明晃晃的“女则”两个大字。
这和他那天撞见看《白虎通义》的是同一个人?
裴则毓头一次对自己出生的地方陷入了怀疑。
京城便这般害人不浅吗?硬生生将一个满腹才华的女子,变成了囚于内室的贤妇。
正想翻开一本看看,屏风那侧却传来了响动。
阮笺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依旧是寻常打扮,一身素色,连脸上都只是薄施粉黛。
容貌清绝依旧,只不似昨日那般用心打扮。
裴则毓看在眼底,牵了她的手一道出门。
坐进车里时,才不经意般问起:“怎么不穿昨日那件丁香色的了?”
阮笺云闻言摸摸鬓角,有几分不好意思:“昨日是四殿下想看我穿……我原是穿不惯那般颜色的。”
后面补充的这一句,是怕裴则毓认为她太爱美了。
她到底也想在裴则毓面前显得稳重简朴些。
听完后半句,裴则毓默默咽下了“我也想看”四个字。
他故作了解地颔首:“你穿什么都好看。”
想起昨夜看到她妆镜台上堪称“简陋”的家当,于是开口道:“待我的俸禄下来了,时良也会直接并到府中,你只管看着开支便是。”
阮笺云闻言犹豫了一下。
裴则毓这意思,是要将自己的俸禄都交给她管吗?
可她来京城许久,凡所为自己置办的,用的都是嫁妆银子,从不与府中银钱混用,就是为着二人泾渭分明,互不亏欠。
原想借他在外也需要用银子为由推辞,转念一想,大不了就如裴则毓所言,把他的俸禄仅作府中开支,这样也不算只有她在用,免得日后亏欠他太多。
于是点头应下了。
裴则毓不知她心里诸多弯弯绕绕,在她书架上看到的《女则》依旧持续地给他带来着冲击。
思索了片刻,才斟酌着开口:“若是有人想要规劝你,不必理会便是。”
他疑心她改看此类书,是受了身边人的影响。
想来不会是四皇姐,那……许是相府有人给了她压力?
内心暗下决定,下次再见阮相,必定要点他几句。
阮笺云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说,一时茫然。
但裴则毓好意明显,于是也乖巧应下:“我省得了。”
车内帘幕并未放下,阮笺云透过窗口,望见了周围的建筑。
原来裴则毓上值和昨日她去食鼎阁,是同一条路。
正想着,忽觉前方那座气宇轩昂的大宅子颇为眼熟。
定睛一看,立在那两座石狮子前,与人你侬我侬、浓情蜜意的,不是苏采薇又是谁?
恰巧此时苏采薇也透过那人肩膀,望见了阮笺云,当即伸手招呼她:“九皇子妃殿下!”
裴则毓原本在闭目养神,此时听到车外传来的叫喊,睁开眼,吩咐时良停车。
转而看向阮笺云:“朋友?”
妻子来京城不久,平日能有一些解闷的去处,他也是很乐意的。
“点头之交,”阮笺云解释道,“昨日,四殿下带我去忠勤伯夫人处置办了几身行头,原本约好回去时去她那儿取,不想……”
越解释,声音越低。
裴则毓了然。
昨日回程,她被自己抵在车壁上严刑逼供,哪有功夫想起来去取衣裳。
这么说,他才是罪魁祸首。
一时忍俊道:“去吧。”
阮笺云有些担忧:“会不会误了殿下的时辰?”
裴则毓已撩开车帘,先行下车,回身将手递给她:“不差这一会。”
两人在忠勤伯府门口下了车,忠勤伯夫妇早在他们马车停下时便停住了打闹,此时纷纷行礼道:“末将/臣妇见过九皇子,皇子妃。”
“都起来吧,”裴则毓微笑道,转而低头看向阮笺云,声音温润柔和,“我在这等你。”
苏采薇见状,捂嘴“哧哧”笑了起来。
见阮笺云目光望过来,才低声笑着道:“怪不得都说九殿下是女儿家最好的归宿,这般温柔体贴的郎君,我今日也是头一次见呢!真真是羡煞旁人。”
忠勤伯卫峰是个五官硬朗的高壮汉子,此时听到妻子故作小气的“酸言酸语”,也只是宠溺一笑,用宽厚的大掌捏了捏苏采薇的耳垂。
阮笺云听得双颊绯红,悄悄扯了她一把,道:“快些带我去取衣裳吧。”
妻子们进去取衣裳,裴则毓便与卫峰两人站在一处,随意闲聊。
“赤山是去骑兵营?”
赤山是卫峰的字,他笑了笑:“是。”
“末将在等妻子将食盒提来。”
说到妻子时,往日沉默寡言的汉子眼中也满是柔情。
明明是惧内的话,在他说来,反倒添了一股莫名的甜蜜。
“末将的妻子为末将准备了午膳,军营太远,她赶不过去,便命末将一定早上将食盒带去。”
裴则毓笑容一顿。
谁问你了?
交谈的欲望霎时消减不少,他咳了一声,主动换了话题。
谁承想,接下来几句,卫峰句句不离妻子。
“末将的妻子也最喜艳色。”
“末将本也想,奈何家有悍妻……”
“拙荆她……”
所幸阮笺云的身影不久便重新出现在了忠勤伯府门口,才堪堪解救了裴则毓几乎消失殆尽的交流欲望。
接过阮笺云手中的包裹,两人上了车。
落下帷幕的前一秒,裴则毓余光一瞥,不经意看见那两人又如磁石一般抱在一起,卫峰的手中还提了一个碎花的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