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却自顾自地将雀翎钗插进她发间,满意地点点头,“这钗还是你们年轻人戴着才好看,我一把老骨头了,搁在那里也是浪费。”
她早有听闻,自己这位儿媳是成婚三天前才从乡下接回来的,还以为会看到穷人乍富般的绫罗堆叠,直到阮笺云方才进殿时才有所改观。
她打扮得浓淡适宜,大气不失清雅,周身气度又从容沉静,加之令人倾绝的容貌,竟比京中的贵女还要胜上三分。
又想起容华宫里鼻子都要气歪的阮贵妃,心中一阵痛快,对着阮笺云笑得多了几分真心。
“母后凤颜千秋,岂是儿媳可比。”阮笺云柔声道,引得皇后更是满意,大方地给了许多赏赐。
又聊了不久,便到皇后礼佛的时间了。皇后吩咐楚有仪领着她去御花园转转,也顺带增进一下她们妯娌间的感情。
两人顺从地应下。
阮笺云随她行至半路,聊得正融洽,忽然有婢子急匆匆赶来,附在楚有仪耳边耳语几句。
楚有仪脸上笑意登时收了,眼中生出忧色,歉意地看向阮笺云:“妹妹,对不住,琅丫头醒了,正哭着闹着要找我……”
裴琅是楚有仪和太子的女儿,也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才出生三月,正是黏人的年纪。
阮笺云会意,笑着道:“姐姐去罢,我知晓回去的路。”
“多谢妹妹体恤。”楚有仪谢过她,转身随着宫婢匆匆离去。
楚有仪走了,阮笺云本也该回到车厢等裴则毓的。
但御花园奇峰罗列,繁花似锦,有许多她在宁州不曾见过的珍奇品种,阮笺云不忍辜负满园春色,加之裴则毓派人传信来,他在御书房与成帝对弈,是以并不着急回去,索性和青霭一道慢慢走着看赏春光。
“奴婢瞧着,皇后娘娘和侧妃都是极好的人。”
阮笺云笑了一声:“傻丫头,这才一面,你就下结论了。”
“日久才见人心。”
青霭正要说什么,忽听得花墙后传来几声啜泣,紧接着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便响起来:“那个村姑有什么好!”
阮笺云和青霭对视一眼,不欲窥听他人私事,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那道声音继续愤愤道:“你别拦我!我定要去问问毓哥哥,这门亲事是不是他被迫答应的!”
“哎哟,我的好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无奈道,“九皇子这会正陪着陛下在御书房呢,您这会子过去,也见不到人啊。”
“那我也要去!”说罢,那人似是跺一跺脚,急冲冲地离开了,剩下那嬷嬷一边叹息一边追过去。
半晌,青霭才讷讷开口。
“姑娘……”
阮笺云嗯了一声,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原来“村姑”说的就是自己啊。
“青霭,你去打听打听那女子是谁。”
青霭很快回来了。
“姑娘,奴婢打听清楚了,”她有些气喘,顺了口气才接着道,“那是征西大将军家的独女,惠阳郡主,年芳十六,自小在宫中养大,很是受宠。”
”并且……“青霭顿了顿,道,“仰慕九皇子多年,数次扬言要嫁给他。”
青霭心里很是忧愁。
从方才宫人畏惧的脸色看来,这位郡主显然不是个和善的性子。
自家姑娘性子沉静,素来不爱与人起争执,对上那位郡主,恐怕难讨到什么好处。
谁知阮笺云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反倒还安慰她道:“再仰慕,这不也没嫁成嘛。”
“你放心,顶多是娶她进来做平妻,难不成还能休了我,让堂堂郡主做续弦不成?”
青霭闻言苦笑不得,跺跺脚道:“呸呸呸,什么休不休的,姑娘胡说些什么呢!”
阮笺云不欲再与她讨论这个,于是岔开话题,故意回忆起在宁州的往事来。
青霭果然被她带得忘记了方才的插曲,也跟着怀念起来。
又逛了一会,两人都有些累了,眼见时辰近晌午,便打算回宫门处等裴则毓。
哪知刚走两步,便见前方一个宫
人急匆匆走来,见着她两人,眼睛顿时一亮。
“奴婢见过九皇子妃。”
“九皇子妃,我们贵妃娘娘想找您过去叙叙话。”
阮笺云顿住脚步:“敢问姑姑,是哪位贵妃娘娘。”
那宫人笑着道:“就是您的姑姑,阮贵妃娘娘。”
心头莫名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阮笺云敛眉,对青霭吩咐道:“你去知会一下侍从,免得殿下找不到人,等得着急。”
青霭从她的眼神里感知到什么,当即应了一声:“是。”
阮笺云这才转身,对着那宫人笑道,
“劳烦姑姑前面带路。”
第4章 贵妃阮家可从来没教过你抢人夫君这般……
容华宫。
“好了好了,不哭了。”阮贵妃一面劝哄着,一面吩咐侍女,“去将小厨房刚煨的小吊梨汤端来,给郡主盛一盅。”
方若淳两只大眼睛肿得桃儿一般,脸上泪渍还没干,新的泪珠又扑簌簌落下来。
“我、我不喝……”
她抽抽噎噎,颇有些六神无主地抓住阮贵妃的手:“阮娘娘,您帮我劝劝舅舅好不好?”
“不做正妻,不还有平妻吗?哪怕,哪怕是……”
“哎哎,”阮贵妃慌忙拦住她剩下的话,“郡主千金之躯,万不能说些作践自己的话。”
她心中浮上些鄙夷,堂堂郡主,竟甘愿为了一个男子做妾。
没有可以依仗的母家,就没有荣登大宝的资格,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罢了,犯得上她这般哭天喊地吗?
但想到方若淳背后的征西将军府,又不得不耐下性子,轻声细语地安慰道:“郡主,不是臣妾不想帮您,只是这事,实在连陛下都难以开口啊。”
“九皇子昨日刚拜完天地,您这会子去求皇上赐婚,岂不是要陛下棒打鸳鸯吗?
“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难保朝臣怨言皇室仗势欺人呢。”
“他们算什么鸳鸯!”方若淳手里的帕子都要搅烂了。
但听阮贵妃这么说,她也觉得有理,一时讷讷道:“那该怎么办,难道真没办法了吗……”
这么一想,嘴一撇,竟又是要哭起来。
阮贵妃眼疾手快,一块糕饼塞到她嘴里,堵住方若淳险些决堤的眼泪:“别哭别哭,臣妾有一计。”
“陛下不能主动开口,但有一个人可以呀。”
方若淳闻言果真止住眼泪,瞪大眼睛:“是谁?”
阮贵妃神秘一笑:“臣妾已经派人将她请来了,想来此刻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有宫人进来禀报:“娘娘,九皇子妃到了。”
方若淳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什么?!”
她作势要走,刚站起身,又一下子坐了回去:“凭什么要我走,是我先来的!”
“阮姨母,您快将她打出去,我不要见到她!”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傻孩子,”阮贵妃被她一声“姨母”唤得飘飘然,一边吩咐将人带进来,一边亲昵地给她拭眼泪,“姨母就是为了给你想办法,才把她叫来的。”
“你想,若是她开口让九皇子迎你做平妻,又有哪个会出声反对呢?”
正说着,瞧见门口一道身影越来越近,便住了口,给方若淳使了个眼色:“你且等着姨母吧。”
阮笺云甫一进殿,便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比起凤仪宫的端庄,这容华宫显然要富丽许多,琉璃堆顶玉砌墙,所用器具无不镶金嵌银,檀木梁上还挂了一副珍珠帘,每一颗都莹润饱满,将里外堂相隔。
两旁的侍女掀开帘子,露出内堂,她一抬头,便瞧见了主位上坐着的两人。
一个千娇百媚地倚在金丝软枕上,容貌与阮筝云三分相似,眼角细纹浅浅,却并不显年老,顾盼间反倒别有一种风情;
另一个杏眼圆鼻,生得十足娇憨,眼睛却红得像只兔子,此刻正对她怒目而视。
前者应当就是阮贵妃了,至于明显刚哭过的后者嘛……
阮笺云垂下眼,心中对她的身份大致有了猜测。
她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见过贵妃娘娘。”
“这孩子,何必这么生分,你该唤我姑母才是。”阮贵妃和颜悦色地道,“到京中这几日可还适应?快抬起头让姑母瞧瞧。”
然而等阮笺云抬头,她却瞳孔放大,一把攥住身侧扶手,向前倾身——
方若淳在一旁看得奇怪,讷讷出声:“阮姨母?
阮贵妃被这一句唤回了神,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时,脸色忍不住铁青了一瞬。
第一眼,她险些以为是那个贱人回来了。
这丫头居然和她那个该死的娘生得如此相像。
但阮贵妃在宫中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眨眼便换了一副和蔼的笑脸:“你父亲身体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