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要去买砒.霜?”
其实……也不是不行,阿桥迟疑了下。
她看向挤眉弄眼嚯嚯自己那张好脸,像个傻狍子似的娘子,表情逐渐坚定。
“娘子你别出门了,省得再叫于老媪恶心着,我去!大不了我给他们一家子赔命!”
“实在不行,我拿这些年的月钱,买点蒙汗药下到于老七家水瓮里,先剁了于老七的家伙事儿,夜里再一把火点了他家……”
赵瑞灵听得目瞪口呆,表情凶狠不下去了。
好家伙,原来跟个小百灵一样的阿桥,其实是只老鹰?
那小嘴儿堪比抹了鹤顶红!
“别别别,这是下下策,跟他家一起下地狱,连下辈子都得一起被恶心,咱们智取,智取!”她赶紧安抚阿桥越来越高昂的赴死慷慨。
“阿兄有同窗和夫子,先前还得北城袁大家指点过,我们没必要跟于老七玉石俱焚。”
“我去请袁大家替我们写讼状,拜请夫子帮忙请个讼师,状告于老七谋夺阿旻家财,让他再也考不了科举,我就不信于家不怕!”
“能行吗?他家那下三滥的老媪,还捏着娘子的小衣呢!”阿桥闻言,顿住心底这样杀那样阉的煞气,紧蹙着眉帮赵瑞灵玩泥……和泥巴水粉。
虽说时下女子改嫁不算稀罕事,可这不曾婚配却通那啥是会被人泼金水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赵瑞灵表情僵了下,像吞了蝇虫一样恶心,红通通的眸子里却满是冷静。
“阿兄说过,世俗规矩总比不过国之礼法,阿娘也曾告诫我,不能被世俗裹挟,就算拼着水性杨花坏了名声,大不了我做俗家姑子再也不嫁,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阿桥瞬间对自家娘子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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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这话才像秀才娘子,有志气!”
“不过为什么是俗家姑子?”
要她说,干脆卖了家里宅子,带二郎一起去尼姑庵里过活,却来的清静。
等二郎大点,让二郎去附近庙里读书,于老七家必不敢在神佛面前闹腾。
赵瑞灵撅了撅嘴,站起身。
“我不要去庵堂,剃头太难看了,而且也不能偷偷吃肉。”
“走,去挑你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我穿里头,我早点出门早点回,免得叫于老媪发现不对,回头打上门来好疼的。”
阿桥:“……”就,还是她家娘子,有志气,但不多。
她不放心赵瑞灵自己出门,坚持要一起去,没再多说其他的。
只要娘子能支棱起来……哪怕支棱得不太明显,她也愿意舍命陪娘子。
无论如何,总比被卖去烟花柳巷好。
三人用完了早饭,赵瑞灵跟于旻嘀嘀咕咕几句,将冬日用的汤婆子找出来塞进于旻被窝里。
胖嘟嘟的于旻迫不及待钻了进去,他也不想跟阿嫂分开,阿嫂和阿桥是他仅剩的亲人了。
进了被窝没多会儿,于旻就被热的小脸通红。
阿桥立马焦急地喊起来,打破秀才巷的宁静,把附近的人都喊了过来。
“哟!这烧得都快能煎鸡蛋了!”隔壁家陈老媪摸着于旻用帕子熨烫过的小脸儿,看着他不停滑落的汗,颇为担忧。
“这要再烧下去,且不说命保不保得住,说不定会烧成傻子……”
凑过来瞧热闹的于老媪撇了撇嘴,烧没了正好,傻了也不错,到时就不用心疼要分给于旻的银钱了。
赵瑞灵哭天抹泪,拢着衣裳闷头往外冲。
“呜……泓阿兄没了,阿旻绝不能有事呜呜……我去杏林堂给阿旻请大夫!”
阿桥不动声色挡住于老媪要拦的动作,跺脚咬牙,大声嚷嚷。
“哎呀,我家娘子这阵子也病得不轻,脑子还不太好,一着急再晕了被人捡走拐走可怎么办呀!”
“劳陈媪您看着些二郎,我陪着娘子去医堂!”
说完她用力撞开于老媪,蹬蹬蹬追了出去。
于老媪被撞得张嘴就骂人,但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却顾不上心疼要被花掉的银钱,只心里大呼不能让那俩小娘皮借机跑了。
这年头娶个媳妇聘礼就是一大笔银子,阿桥那死丫头卖到青楼也能得十几两,这可都是将来给她儿读书的银子!
她看也没看在床上咦咦呜呜有节奏呻.吟的于旻,转身扭着肥硕的身子出去追。
但出来大门,却没看见赵瑞灵和阿桥的身影。
她拍拍大腿,骂骂咧咧往家跑。
第2章 (捉虫)郎君你说你图啥呢……
红彤彤的太阳像被逐渐煎熟的鸡子,黄澄澄地高升,唤醒了春风。
春末的风,携着几分江南难见的豪爽,彻底吹散了雾蒙蒙的烟雨,一路从山水间沙沙作响,提前带来一丝初夏的躁意。
湖州府郊外的官道上,甄顺翘着一条腿,斜倚在被高头大马拉着的车辕上,擦着额角的汗,不耐烦地啧啧出声,头也不回地冲着马车里念叨。
“郎君何必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你就算替小太子将袁大家请回圣都,圣人……
也没人会记你的好,那些吃干饭的文官只会念叨狼覃军姓了穆,天天叽歪什么功高震主。”
“太后娘娘为了渭王,铁了心要跟圣人打擂台,明摆着是想唱兄终弟及的大戏,你若把袁大家请回去,连太后都要得罪了。”
“受了伤不好好在圣都养着,多陪陪咱家大郎,非得车马劳顿的,南地这天儿才春末就要热出个屁来了,要是伤势加重……啊呸呸呸!”
“唉,郎君你说你图啥呢?”
甄顺不需要马车里的人配合,连吐槽带吐唾沫,表情时而愤然,时而痛心疾首,浓眉大眼的圆脸上表情格外丰富,自个儿就能唱一出大戏。
他还记着,自家郎君从边关回圣都述职这一个月余受的委屈。
那群王八羔子对郎君守护大昭边境,打退西戎人时受的伤视而不见,只顾着算计郎君手里的兵权,明着暗着的使绊子。
圣人意味不明,始终一言不发,由着朝堂上那些士大夫们对郎君阴阳怪气,实在气煞个人。
穆长舟大马金刀坐在马车里,轮廓凌厉的面容上,乌沉沉的眉眼纹风不动落在手中的古籍上,只当没听见外头长随将他形容成了地里的小白菜。
圣都叫嚷着醇国公功高震主的那群老帮菜,又不是头一天如此了。
真碰上战事,不还是得憋着张老脸,歌功颂德老醇国公一脉对大昭的忠心不二?
只当是公鸡打鸣欠宰了,左右不能一把大刀剁巴剁巴熬了汤喝,真论叽叽歪歪,他身边有甄顺这个嘴碎子,早习惯了充耳不闻。
甄顺也就是一时心里气不顺,其实他最清楚自家郎君也不是什么好鸟,否则西戎人也不能闻穆丧胆。
这趟下江南道,郎君必定是心有成算。
他打开水囊润了润说干的嗓子,过去那股子被热风吹起来的躁意,只想赶紧找个医堂替郎君抓药,嘚儿驾嘚儿驾地赶着马车,一路进了湖州府的城门。
湖州在江南道以东,与常州府和苏州府并称为江南东道最繁华的三座府城。
一进城门,甄顺就发现,这座紧邻荻塘的江南水城之繁华,丝毫不亚于位于关内道的圣都,却有股子不同于圣都冷硬的精致。
街坊两侧连叫卖的脚商和讲价的妇人,说起话来都带着软语吴侬的温柔。
甄顺在圣都长大,只跟着郎君去过更粗犷冷硬的西北,何曾见过这种软绵绵的热闹。
他伸长耳朵,圆溜溜的眼珠子左转右转,看得兴致勃勃。
他们是从北城门进来的,这一片离荻塘近一些,是湖州府最繁华的地带。
没走出多远去,甄顺就瞧见一座立着医圣牌楼的医堂,进进出出不少人。
他赶紧赶着马车往那边去。
安置下来之前,好歹得把郎君吃空的药囊给填满,到了客栈他才好给郎君熬药。
不过赶车倒也不耽误甄顺瞧热闹。
路旁那脚商和出来采买的妇人你来我往的砍价,虽然说得太快甄顺听不太懂,可瞧脚商脸上的肉疼,还有妇人眼神的挑剔,也能看得出这妇人保管是个会过日子的。
他因为圆脸儿看起来像个小伙子,实际上……嗯,也是个满了二十三还没娶媳妇的大小伙子,心里少不得有些对媳妇的向往。
他正在心里比较到底是娶个南地媳妇儿,日日沉迷温柔乡好,还是娶个北地媳妇儿,天天热炕头爽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就见到有两个身穿白衣的小娘子从马头前飞奔过去。
甄顺赶紧拉住缰绳,吓得后脊梁立马就见了汗。
他们马车用的可是西戎缴来的战马,耐力一等一的好,偏脾气恰恰相反。
他被吓上一下子没啥,这大黑马被吓上一下子,真踢人啊,有时候还上嘴啃呢。
“嘿!赶着投胎去是怎么着!”听到大黑马开始打响鼻,甄顺嘟囔一句赶紧跳下马车,从塔链里取出萝卜去安抚这脾气格外暴躁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