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之不及反倒显得她做贼心虚。
蒲灵捋顺头绪,心安理得下来。
一场活动折腾下来,困意也被翻搅上来。她抬手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漂亮眸底顿时浮现一层薄薄水汽,沾湿了密层睫毛。
上下眼皮打架,对峙鏖战半晌,蒲灵终是不敌困倦,被睡意拉扯进入梦乡。
兴许是近期过于频繁的相遇与交手。
久违地,蒲灵梦到了她和靳西淮的过去。
蒲灵自小便被娇惯着长大,被一对父母小心翼翼呵护,捧在手心生怕摔了,含在嘴里也怕化了,宠溺得跟颗眼珠子似的。
圈内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少爷们,或多或少都被寄予厚望,被遣去各种兴趣班修行深造,大大小小的压下来,渡劫一般。
就连褚婴宁都被安排去了学防身术,学散打。
只有她随心所欲,来去自如。
以至于蒲灵的孩提时代甚是轻松,几乎没上过什么兴趣班,更别提劳什子千金淑女培训班。
但十四岁那年,蒲大小姐像是中了邪一般,居然主动请缨,向父母请求报舞蹈兴趣课。
虽不解,但女儿的愿望一直都是悉数满足。
蒲灵如愿地过上了周末风雨无阻去练舞的日子。
但她有个小小的要求,即:
每次练舞结束,都要、并且只要靳西淮去接她。
那时候靳大少爷课业繁忙,但还是遂她的意,雷打不动去接她。
于是,那家定价高昂的私人练舞室,每个周末的尾巴都会迎来这样一番景象——
穿着粉色练舞服的娇俏少女,翩然起舞,身段似春樱抽芽,舒展又明媚。
余光瞥见背着书包的矜隽少年,她停下压腿动作,如乳燕投林般欣喜地迎过去。
嗓音脆亮,像颗裹着透明纸的水果糖碎裂在空气里:
“阿淮哥哥!”
而那对人对物皆清冷寡淡的笔挺少年,总会给予她回应。
或递来一杯低热量的冰凉果茶。
抑或是,拿出一包湿巾,递给她。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少女仰着张素白沾湿的脸庞,眼巴巴地看向他。
漱冰濯雪般的少年没辙。
主动地俯低眼睫。
骨节分明的指尖捻着张洁白无瑕的湿巾,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帮她擦拭着额头、鬓角、鼻尖的汗珠。
练完舞,从舞蹈室到蒲家的那段返程路上,蒲灵也总是像块黏糯甜软的牛皮糖,必须要和靳西淮坐在一起。
车上,少年抟心揖志看着功课。
她知情识趣地不去打扰,只安安静静托腮看着,欣赏着。
靳西淮自小便被人注视惯了,对外来的目光打量几乎是习以为常,以至于熟视无睹,但面对少女灼亮到不加任何掩饰的视线凝注,他还是没能吃消。
“小铃铛,可以不看哥哥吗?”
在被不知道第几十次大剌剌的视线洗礼后,他无奈,语气温和地跟蒲灵打着商量。
“不可以的!”
都不用犹豫,蒲灵便斩钉截铁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她笑盈盈地托着腮,反问道:“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要你来接我下课吗?”
“因为,只有每次下课后看到你这张脸,这样我才有动力上舞蹈课,才会觉得练功也不是那么累。”她自顾自地回答道。
“所以!你不能那么残忍!”
“剥夺我喝能量补充剂的权利!”
彼时,昏暗的车厢里,无人看见的视觉盲区,曾有个少年悄悄红了耳尖。
-
蒲灵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外头已是暮色四合。
缠绵的春雨也终于歇了那股连绵不绝的劲儿,天色是纯粹的黑,像恶女的眼珠子,有种天真的残忍。
她揉了揉因长时歪靠在座椅上睡觉而酸痛的脖颈,视线顺势往外边扫。
发现车子已经停在她住处门口。
怎么到了也没人喊她啊?
蒲灵纳闷地往旁边看,却发现驾驶座还坐着人,但模样却大变样。
更确切来说,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坐在她身边。
“怎么是你?!你怎么到驾驶座来了?”
蒲灵蹙着黛眉,又往后座看几眼,没发现人:“原来的那个司机呢?”
靳西淮抬了抬眼睑,慢条斯理地看了下清白腕上的精致铂金表盘,云淡风轻道:
“时间不早了,我就让他下班先回去了。”
“回去了?”
蒲灵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氤氲着浅浅酡红睡晕的脸颊浮现诧异神色,惊呼出声:
“怎么都那么晚了?!”
除去车程时间,距离她本该到家的时间过去了整整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她在车上多睡了二十分钟。
“嗯,太晚了,所以我就让他先回去了。”
也不知是为了彰显自己记性好,还是别的什么,男人低沉着嗓音,好整以暇道:
“毕竟,我是一个不压榨员工的好老板。”
蒲灵觉得靳西淮这是在记仇。
就因为她不久前刚阴阳了他几句剥削下属。
“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蒲灵觉得自己思维真是敏捷,因为她刚把问题问出口,心里就汩冒出来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
“你……是不是想报复我?”
“……”
一时没跟上她跳脱的思维,靳西淮偏颌,一双沉寂黑眸安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被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与梦中的情景倒置,这次换成是蒲灵没能招架住。
眼睫颤动几息,她挪开眼睛,不动声色地避开靳西淮坦荡又直白的视线。
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嘴里却不服输地给出了她刚才无厘头话语的理由:
“车上睡得一点都不舒服,我脖子都酸了,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不叫醒我,让我受罪。”
“还说不是在报复我!”
原来是这样。
靳西淮终于接轨上她的脑回路。
他哑然失笑,依旧是那副不可琢磨的姿态,但眸色却微不可查地深了深。
看着小姑娘那截纤长柔韧的颈项,靳西淮语气沉而缓,像是起雾的茂密山林:
“故意倒谈不上,只是因为有所顾虑。”
顾虑?
就一叫醒服务,还谈上顾虑了……
蒲灵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回身正坐,漂亮眸子直视靳西淮,骄纵地冷哼一声:
“那我倒要好好听听。不就是叫醒我,靳总能有怎样的顾虑。”
靳西淮看着蒲灵一双好看得出奇的双眼,那里最富生命力,灵动明媚,也曾长久地停驻过他的身影。
“你忘了吗,你有起床气。”
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蒲灵愣了下:“所以呢?”
靳西淮平静道:“所以我不敢叫醒你。”
“……”
蒲灵难以想象这句话是从靳西淮嘴里说出来的,仔细品品,又咂摸出一丝被人内涵到的意味:
“什么叫做不敢?你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靳西淮轻牵唇角,嗓音悠然:“那倒不至于。”
蒲灵刚想紧抓着这点不放,说那你凭什么说害怕,就听眼前男人优游不破地打了个补丁:
“但也差不多。”
蒲灵差点被这狗男人的大喘气给气个半死,七个不忿八个不服道:
“我没睡饱顶多是有点小脾气,耍点小性子。”
“哪里有那么可怕?你别污蔑人!”
“是不可怕。”
靳西淮抬眸瞥她,无声地凝视数秒。嗓音俯低,拖着点漫不经心的尾调,笃悠悠道:
“但我怕你睡糊涂了。”
“万一,你又亲我怎么办?”
“……”
第89章 番外if
靳西淮看似口吻随意的一句话,却仿佛打开了时空的任意门,将湮没在稍纵即逝光阴里的往事,从岁月的罅隙中拎了出来。
哪怕蒲灵极力掩饰,但她有着浓重起床气也是不争的事实。
没睡饱,就跟全世界都欠她五百万一样,煞气十足。
因周末约着逛街,早早登门拜访,亲自领略过这一潜在危险的褚婴宁就曾经戏言:
“别小看了她这起床气的威力,要是这时候还有哪个没有眼力价的凑上前。”
“就会被蒲大小姐揍进墙面,抠都抠不下来。”
简而言之。
有着起床气的蒲灵,是一向爱跟她唱反调的堂哥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都得避她锋芒三分。
身为唯一被官方盖章的正统竹马,靳西淮当然知道蒲灵有这一无伤大雅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