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觉享受不够,视觉来凑,蒲灵用手机放着一部经典影片,苦中作乐地自碗碟夹起一块翠白莴笋,正想送进嘴里,眼前却遽然平移来一盛着莹润虾肉的蓝釉瓷碗。
顺着搭在碗沿的修长指节,往上,蒲灵对上靳西淮那张朗眉隽骨的优越皮囊。
男人神色温和,不紧不慢阐述着做出上述行径的原因。
“其实搭配适量的蛋白质,掉秤反而会更快一些。”
解决完晚饭问题,时间已至深夜。
和靳西淮前后脚进入同一间酒店房间,蒲灵听着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心头无端爬上难以言喻的滋味。
紧张有,但并不居多,毕竟她和“靳青恪”认识多年,虽称不上知根知底,但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两人共处一室,她人身安全肯定是能得以保障的。
但怕就怕在,有不受控的因素出现。
夜晚极易催生暧昧,尤其是在四下无人封闭的环境里。
蒲灵自行李箱中取出换洗衣物,虽然靳西淮并未朝她的方向看来,但想了想,她还是将贴身衣物裹进外层衣服里边。
“那,我先去洗澡了,待会儿洗完换青恪哥你洗。”
靳西淮应了声好。
蒲灵是走到盥洗池那边才发现这家酒店的淋浴间是由两面磨砂玻璃墙围筑而成的,并不透明,但若隐若现的质感还是让人平添几分不舒心。
她站在原地,踯躅不前。
正沉吟着该如何应对这一问题时,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醇然嗓音。
因隔着门,蒲灵听得并不真切。自然没听出男人温和嗓音失去了一贯从容平稳的调性。
“我出去接个电话。”
“小…小灵你洗完澡后可以发个消息给我。”
“好的。”
问题迎刃而解,蒲灵心弦微松,解衣服的动作都轻快不少。
洗完,两人位置互换。
靳西淮进来洗澡,蒲灵窝在床头,肩背并不松弛地侧向玻璃窗一侧,塞着耳机继续看晚饭时没看完的那部电影。
也不剩多少,剧情接近尾声,浴室里的水流声音也渐渐停息。
影片ED的最后一句歌词渐收尾音,浴室门也被人从里打开。
哪怕已经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蒲灵在感受到靠近而来的温热潮气,以及旁侧柔软床榻因人体重力微微下陷时,背脊还是不由一僵。
第12章 坠落
那天晚上,对于蒲灵而言,是蛮奇妙的一次入睡体验。
有记忆以来,她自小就是一个人睡觉,连本该最为亲近的父母都从未和她同榻共眠过,这晚是破天荒头一遭,更遑论还是与一个异性。
原以为,她极可能睁眼到天明,再理想也是辗转反侧熬到困意终于大获全胜,生拉硬扯着她坠入梦乡。
毕竟,哪怕没有人睡在她一旁,她日常也得依赖外力,像褪黑素等药物才能勉强艰难入睡。
但出乎蒲灵意外的是,这晚她不仅早早入睡,而且还一夜无梦。
一晚高质量的睡眠,第二天还睡到了自然醒,蒲灵没费什么力气就睁开了眼。
房间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室内光线昏朦得恰到好处,不需叫人花时间让浸泡一夜暗色的眼睛去适应光线差,空调温度也为适应清晨逐渐上升的温度而人为调整过,被子不知何时尽数掖在她身下。
一切都舒心得让人挑不出任何纰漏。
蒲灵忽然想起来什么,转眼看向床榻另一侧。
却发现早已没了人影,只余被单浅浅褶痕昭显昨晚确有人在她一旁卧眠。
看一眼时间,九点四十,像“靳青恪”这种焚膏继晷的大忙人,大概率早已起床去忙工作。
谷佳佳在一个多小时前给她发来了消息:【姐,你起床了吗?】
隔了半个小时,又发了一条:【你起床后记得跟我说一声吼!】
蒲灵敲字回道:【现在醒了。】
又问:【怎么了吗?】
谷佳佳秒回道:【没事,就是靳总今早离开前,吩咐我在你起床后督促你按时吃上热腾腾的早餐。】
【既然你醒啦,那我现在就去巷尾那里买早餐,待会儿送去你房间,等我!】
她一如既往话痨:【想着等你起了和你一起吃早饭,没想到姐你现在才起床……】
发完,谷佳佳还发了一个贱兮兮中带点意味深长的笑脸表情。但很快,她秒撤回,欲盖弥彰地说发错了,补一个乖巧点头表情。
蒲灵知道她脑补了什么,但也没计较,回了个想吃的食物清单,就放下了手机。
如同服下一剂灵丹妙药,瞌睡虫无影无踪,她神清气爽地掀被下床。
脚尖触地,力量也是实的。
走进洗手间,站在盥洗池前洗漱,蒲灵刷着牙,气息间被薄荷味牙膏的气味充盈,像是嗅觉被一键唤醒,而后联觉到残存在记忆中的一抹清冷香气。
她鬼使神差地走进浴室,拿起搁置在物品架上的洗浴用品。
将那瓶瓶罐罐细细端详一遍,却发现和她昨晚使用的并无二致。
蒲灵早已将巴氏刷牙法熟记于心,她机械地调转着牙刷,细致地清洁着两排莹白贝齿,心里纳闷着,既然“靳青恪”和她用的是同一种洗浴用品,可为什么他身上的气息却格外清爽干净。
而且,相较于之前在靳青恪身上闻到的沉稳醇厚的木质香,蒲灵更喜欢昨晚闻到的香味。
青涩泠然,让她联想到生长在辽阔原野上,生机勃发的植物。
好闻到都对她起到了安神效果,甚至比她以往用过的任意安眠香薰都更为奏效。
像是迷失在无尽的浓雾雪林里,视野皑皑一片,却有一缕缕清冽温净的气息,牵引着她游荡在外的思绪一步步缓缓走入归途,安家落户。
当然,让她能安然入睡的也并非全是“靳青恪”身上好闻气味的功劳。还得归功于,她昨晚机智地采用了数呼吸大法——
在“靳青恪”礼貌询问是否需要关灯睡觉,得到她肯定回复后,便在她身旁静默躺下。
那是两人那晚最后一次对话。
对方是惜字如金的端持君子,蒲灵也不是什么健谈热络性子,非必要不会在那般场合下主动挑起话题。
小镇的寒夜,鸦默雀静,连声犬吠也无,双方缄默无言,更是造就一方落针可闻的环境。
出于教养,蒲灵微蜷着四肢,用自我意识操控着身体每一处关节,生怕发出些什么动静打扰到一旁的人。
孤枕对卧,她微微屏住呼吸,不断地暗示自己——
没什么好紧张的。
靳青恪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也不是居心叵测的不法分子,甚至比许多人都更为绅士,有教养。
躺在他身边,不会有任何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这样想着,蒲灵的心跳渐缓。
却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对方的气息是乱的。
全然不像她认知里,男人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八风不动的秩序感,此刻的“靳青恪”的呼吸,是紊乱的,不匀的。
在这寂寂黑夜,像是一张被风吹起的薄纸,无足轻重,却猎猎作响。
蒲灵不清楚,是每一位男性的呼吸声都是这种厚度与频率么?
这让她意外,也好奇,于是注意力被转移,她开始在心里轻数“靳青恪”呼吸的节拍。
清醒后想想,那真是一种无聊又令人发笑的做法。
但同时不得不承认,对于蒲灵的入睡却起着难有替代的奇效。
绷直的四肢渐渐放松,沉入柔软被褥,抻紧的弦变得松弛,聚拢的意识也随着一次次默数而涣散。
于是,在“靳青恪”气息与呼吸的双重奏下,她被托举入酣然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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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打着工作的名义来到临市,但靳西淮却也并非只将工作当作一个由头。现今既借着他哥的身份掌管了偌大的集团,在其位,那也得谋其政。
靳青恪在出国前给他安排好了一切,不过靳西淮有自己的一套处事风格。
最亲近的特助被外派,新上来的助理只觉这靳总如传闻中的清悍矜贵,但手段却比想象中更为强势雷厉。
和临市政府高官要员会面完,靳西淮揉了揉因一夜未睡而泛起疲倦的眉心,谢绝了后续的酒局应酬,让助理订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再次醒来,已经是四个小时后。
手机是双卡双待,屏幕显示属于靳西淮的手机号码有未接电话,拨号人是康旭。
靳西淮回拨过去,响了没几秒,对面就接了起来。
“我说,靳少爷,在忙什么呢,我都打您好几个电话了,微信也轰炸了一圈,怎么现在才理我?都日理万机忙到这个程度了么?”
“嗯?”靳西淮从鼻腔懒懒挤出一个困意未消的单音节,意识回笼:“刚才在睡觉,所以没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