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灵灵姐有一场下水的戏,剧组没用替身,让灵灵姐亲自进入水里,还穿着很单薄的衣服。中间剧组的道具出了问题,让本来要上来的灵灵姐毫无防备地跌进了水里,呛了水。”
“导演不满意,让灵灵姐重拍了一遍。后面衣服和头发都没怎么烘干,就又要赶进度拍后边戏份。”
“中午的收工时候灵灵姐就说有点头疼,没吃午饭就回房间休息了。没想到到了下午,突然就发起了高烧……”
寒冬,穿着单衣下水拍戏,身体还未回暖就得接着工作,不生病都难。
恰好电梯抵达,靳西淮沉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便挂了通话。
谷佳佳握着挂断通话的手机,心仍有余悸,就听见房间门铃响了。
心里纳闷着会是谁,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清俊脸庞。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谷佳佳觉得这一刻的“靳青恪”尤为疏冷,周身气压如飓风袭卷,难以亲近。
“靳……靳总。”谷佳佳张口挢舌,完全没想到半分钟前还跟她打电话的人,下一秒就奇迹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靳西淮低嗯一声,算作打招呼。他站在门口,看向谷佳佳,声音有意压低:“量过体温了吗?怎么没去医院?”
谷佳佳回道:“量过了。镇上没有医院,只有一家小诊所,去那里打了点滴,也开了药。姐现在吃了药睡下,但我觉得她睡得不怎么安稳。”
靳西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又问谷佳佳有没有体温计,得到否定回答后,他让谷佳佳去问酒店工作人员借一个。
谷佳佳得了吩咐暂时离开,靳西淮则走去蒲灵床前。
轻手轻脚走近,他就体会到谷佳佳说的“我觉得她睡得并不安稳”这一感受由来。
床上的人侧身躺着,全身被被子覆盖,但从隆起的弧度,能瞧出她此刻正难受得蜷缩着四肢,并不轻松舒展。
露出的光洁额头蒙着一层薄薄细汗,沾湿额头与鬓角发丝,唇色不复往日莹润饱满,透着病色的淡。
静静地站在床前看了好半晌,靳西淮俯身,修长指尖缓缓垂落。
一丝、一丝挨近。
轻触在了蒲灵额前。
还是很烫。
那上面的温度似透过指尖,由四肢连接处传到了靳西淮的胸腔,烫得他心脏骤缩,难受得发紧。
本该让人悸动的接触,但男人鸦羽似的眼睫沉沉垂着,侧脸线条冷峻绷直,让人看不透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靳西淮将手收回,余光瞥见蒲灵揪着被角一侧的手指,露出沁凉的空气里,纤细指尖泛着浅浅的苍白。
他顿了顿,再度俯身,环住那截细瘦伶仃腕骨,指腹贴合,轻挪着,将那几根冰凉的手指往被子里放。
却在此时,原本紧闭着眉眼昏睡的人睫毛微动,眼皮轻掀着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猝不及防地,男人的动作彻底停住。
两人对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而床上的人也不知清醒与否,杏眼睁开细细的缝,略略干涸的唇瓣翕张,对着他,不确定地低喃:“你是……”
“靳西淮?”
第14章 酸涩
被发现了么?
靳西淮僵立在原地,呼吸骤停。
人生中,从未有那么一刻,他是这般局促与不安。
他是靳西淮吗?
他想他是的。
即便扮演他哥近半个月,面具扒在脸上戴久了,也并未融入他的骨血,让他脱胎换骨,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不知道蒲灵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知晓他的身份。
只知道,她现在在问他。
蒲灵睁眼的短瞬,被无限期地拉长。
靳西淮的心脏似被一根无形的线高高提起,悬到了喉头,将气音悉数堵塞,寒意遍体。
这不是素来对蒲灵有问必答的他该做的,他该回答的。
但脑海一片空白。
好在,须臾后,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意识并不清醒,不待等到答案,便阖上眼皮,歪头沉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房门被打开,谷佳佳拿着体温计回来。
她走进来,讷讷地走到靳西淮身边,本以为他会接过体温计亲自给蒲灵量体温,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有这个意思。
谷佳佳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询问靳西淮的想法,却听身边的人忽地出声,嗓音低哑:
“你帮忙量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哦哦,好的。”
看着靳西淮转身的高大背影,谷佳佳心里暗自纳闷,几分钟前她能品出,靳总虽未明显表现出来,但对她姐的情况分明还担心紧张得要命,现在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靳西淮垂眼站在盥洗池镜前。
头顶渲着干净明亮的暖光,身上有冷汗析出的湿漉感。
面无表情的模样,无人知是劫后余生,还是困兽犹斗。
-
谷佳佳给蒲灵量的体温,较之前面,体温下降了两度,病情有见好的趋势,但人却一直昏睡不醒。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醒来过一次,谷佳佳给她喂了半杯水,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蒲灵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喉咙有干涩的拉扯感,她小幅度摇了摇脑袋,说不饿。
正要继续躺下,蒲灵突然想起一件事,扯住被子,嗓音低弱地问谷佳佳:“青恪哥今天下午是不是过来了?”
谷佳佳正要把她喝水的水杯放回去,闻言点了点头:“对,靳总傍晚的时候就过来了,见到你一直睡着,就没打扰。后面一直坐在沙发那边处理工作。十几分钟前刚出去。”
蒲灵问:“他有说是去哪里吗?”
谷佳佳挠头:“没有说,只说要出去一趟。”
蒲灵没再继续问,将身体重新埋进被子里,尽管脑袋依旧如针扎般密密匝匝的刺痛,但这一次,她没立时睡过去。
侧躺靠着枕头,刚被水润过的唇瓣不适地抿着,脑袋自动播放着发烧昏睡的时候做梦的残片。
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都不完整。
受前摄抑制和倒摄抑制的影响,她对中间梦到的东西最为模糊,也忘记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梦里边出现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与她早已不相闻问?的人。
蒲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靳西淮。
都说日有所思,夜才能有所梦。
自己好像也没想过靳西淮,但对方却还是不打招呼便闯进了她的梦境当中。
唔。
蒲灵翻了个身,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如果硬说有什么契机让她会在梦里想到靳西淮,大抵就是跟褚婴宁谈及靳青恪生日的时候,提到了今天是靳西淮的生日。
更多的,就没了。
本来也没多少交集,自对方出国后,她和靳西淮更是再无来往。
想想今天是那少爷的生日,加上天高皇帝远,无人管束,照对方的性子,可能这会儿正在某个宴会场里声色犬马,好不快活。
而她却只能病怏怏地窝在床榻上,苦哈哈地等烧退。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被病痛缠绕的疲意再次席卷,蒲灵头昏脑闷地再度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
蒲灵眼皮还没睁开,手已经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额头,迷迷糊糊地感受到上面的温度已经降下去许多,不再是刚发热时能煎蛋的程度。
她心下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刚想尝试着睁开重逾千钧般的眼皮,就听见不远处的沙发位置传来一阵窸窣动静。
而后是室内拖鞋轻轻拍地的响动。
有人起身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挣扎着将身体侧转,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后缓缓掀开眼皮,一点点将室内温黄的光线纳入眼底。
浸泡在黑暗中许久的眼睛在适应了光亮的那一刻,也徐徐将眼前的景象呈现在视网膜上——
身型优越高大的男人,衬衫西裤,松姿玉骨,抬腿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容貌细节在愈近的距离中愈清晰,鼻梁峭拔,下颌线条清晰利落,轮廓深冷。
独独看向她的那一双眼,是弧度柔软的。
蒲灵一时有些恍惚。
待回神过来,人已经与她咫尺距离。
心念电转间,蒲灵已经将对方接下来可能问的身体状况感知了一遍,正待“靳青恪”开口询问,她组织一下措辞便能展开对话。
但等了几秒,她也没等来预想中的关切问候。
她抬眼,轻轻将视线与“靳青恪”的对上。
对方依旧没有要开口说话的苗头。
看来是在等她主动开口。
虽不解,但蒲灵还是按照惯例地先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喊着那一仍旧贯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