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安静了几秒。
半晌后,蒲灵听见靳西淮低低“嗯”了声,而后直起身,收回视线。
唇瓣抿着,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此后一路无话。
顺着导航,十几分钟后,黑色添越抵达蒲灵敲定的那家餐厅。
两层小楼,装潢复古,斗檐下挂着两个圆形红灯笼,连店名都是用一大块木质牌匾提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在一众霓虹簇拥的印刷体中格外突出。
进店,按网上看来的攻略点好菜,等上菜的间隙,蒲灵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也不知道什么事招惹了这位大少爷,一副话欲缺缺的模样。
刚才点菜的时候,虽说她问一句他也答一句,没让她的话落地上,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他没平时好脾气和有耐心。
蒲灵想,要不是还要继续硬着头皮扮演他哥,这人能直接不搭理她。
大抵是众星捧月惯了,少爷脾性大,不开心了也有一堆人哄着。
但蒲灵做不来这事,反正餐厅里人声热闹,她也不嫌冷场,干脆也不说话。
不多时,服务员送来碗筷,覆膜包装,蒲灵把她的那例碗碟放在面前,撕掉外层薄膜。
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引得对面的人抬眼,视线在她脸上微微凝睇。
蒲灵当没看见,自顾自地拎起一旁的铜质水壶,热水灌得满,有些沉手。
她正要用两手合握,就在这时,一只细长白净的手伸了过来,“我来吧。”
蒲灵垂落的眼睫泄出一丝意外。
她本来想着待会儿借着帮人烫碗筷的由头化除僵局,没想到这少爷会率先一步坐不住,主动打破沉默。
靳西淮面色如常地接过来,问:“要倒水喝吗?”
蒲灵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烫一下碗筷。”
靳西淮挑眉:“烫碗筷?”
“对。”蒲灵解释道:“虽然这种中式餐厅的碗筷都有消毒过,但我还是习惯用热水烫一遍。虽然麻烦一些,但会更安心。”
“行。”靳西淮若有所得地点了点脑袋。
随后,蒲灵看见他轻松地将那铜制水壶拎在掌中,而后将她面前的碗筷一并挪过去,斟满热水,清洗一遍,再将水倒进一旁的垃圾桶内。
简单又烟火气的举动,可偏偏因为那张出类拔萃的脸、那双漂亮修劲的手,显得极具观赏性。
等意识到自己盯着那双手看了许久后,靳西淮已经将碗轻放回了她面前。
蒲灵长睫一耷,掩去眼底情绪,温吞道了句谢。
一餐饭慢悠悠吃完,也才晚上八点多。
两人走出餐厅,夜风微凉,吹拂在人身上,跨年的缘故,街上人很多,熙来攘往,一张张各异的脸庞却不约而同地洋溢着笑意。
“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靳西淮站在她身边,身形条管笔直,手抄进大衣口袋,姿态清正又落拓。
难得出来,蒲灵也不想那么快回去。
视线望着璀璨光华的夜景,又滑过一张张喜气洋洋的人面,她倏地想起看餐厅攻略时瞄到的一家酒吧。
只是……
蒲灵陷入踌躇。
似是看出她的犹豫不决,靳西淮偏头问道:“是有想去的地方吗?”
蒲灵点点头,跟他说了下那家酒吧的概况,继而道明自己纠结的心思。
那家酒吧评价不错,只是她从没去过那种地方,好奇却不免踌躇,也怕别人认出她。
“没去过也没关系,刚好今晚有时间,那就放任自己去体验一下新鲜的事物。”
靳西淮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手指搭在蒲灵围巾边缘,“至于害怕被人发现这件事——”
他抬手,将那条轻温软如雾的围巾往上扯了扯,指尖隔着布料,捂了捂蒲灵被围巾遮住的下半张脸,视线沉沉地下坠,望进蒲灵眼里。
“放心,不只是围巾,我也会替你打好掩护。”
……
顾虑被打消,蒲灵便跟随着靳西淮的脚步,踏入了附带相中的那家酒吧。
说是酒吧,其实更像是一家清吧,不见灯红酒绿的喧嚣,光线柔和干净,各式各样的剔透酒杯错落有致高叠,调酒师站在吧台后娴熟地将酒瓶上下翻飞,背后是一整面排列有序的原液。
寻了个靠里侧的卡座,靳西淮让服务生要了本酒水单,拿到手后,他径直递给蒲灵:“你看下想喝什么?”
蒲灵接过,翻开两页,被眼花缭乱的页面和梦幻晦涩的酒品名字震慑了几秒。
她低下眼,正想仔细琢磨着单子上“萤火之森”和“蓝桥风月”到底是什么调的酒时,就听见身旁的人熟练地点了单,对酒保说:
“一杯帕洛玛。”
蒲灵本想继续事不关己地翻看酒单,但忽地想起什么,眼里闪过微光。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靳西淮。
似是纳闷,她目露疑惑:“青恪哥,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
不等人回复,蒲灵接着说:“感觉你对这个地方好熟悉呀,不用看单子就能点酒,不像我,连个酒品名字都喊不出来。”
她的语气轻而柔,却透着十足的疑惑,看向靳西淮的表情满是认真,像是发自内心感到不解。
靳西淮微怔一瞬,眸底闪过无人知晓的懊恼。
但面上神态如常,四平八稳地解释:
“不常去。只是跟众星集团的许总一起去过一家私人酒吧。那回点的就是帕洛玛,感觉味道还可以,所以这次想着再点一次。”
蒲灵欣赏够了他一本正经胡诌的模样,没继续为难。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经常来,还想着让你给我推荐一下,那看来我还是自己再看看单子。”
酒未上桌,靳西淮起身说去下洗手间。
蒲灵看着他的背影,勾着唇,眸色慧黠动人。
偶尔逗一下,还挺有趣。
身边卡座空下来,蒲灵继续翻着手头的纸张。
过了会儿,身边传来动静,一抹高大的身影覆盖下来。蒲灵以为是靳西淮去而复返,抬头望去,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男人。
她下意识把围巾往上扯了扯,而后对那人道:“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了。”
男人穿一件夹克外套,衣襟大敞,露出里面的花衬衫,右边耳钉闪闪发光,长相还算俊秀,但一开口嗓音就透出一股在声色场所浸泡多时的哑,话术也油腻:
“没关系,我就待一会儿,只要能跟你这样漂亮的美女说上几句话我就很开心了。”
但蒲灵完全不想和他说话,干脆沉默以对,想着等靳西淮回来了就好。
但那陌生男人浑然没眼力见,也不懂什么叫讨嫌,见蒲灵没说话,以为是害羞,他涎皮赖脸地凑近:“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蒲灵头也没抬:“不可以。”
那男人并未被她的冷漠击退,反而被激起征服欲,腆着脸又靠近了些,脑袋几乎要贴到蒲灵身上。
“不要那么高冷嘛,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帅么,交个朋友发个朋友圈也有牌面。”
蒲灵往旁边撤身,面无表情道:“不觉得。麻烦你离我远点,我对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过敏。”
那男的嘴角笑意凝固住,他向来对自己外貌自信得很。见蒲灵一直往旁边躲,躲他跟躲瘟疫似的,不由恼羞成怒:
“我没自知之明?那你就长得很好看吗,又戴帽子又绕围巾,以为自己是明星啊?一直不敢抬起脸,是不是长得见不得人?虾系女是吧?”
蒲灵懒得费口舌跟这种人争论,索性站起身,打算去厕所避避这傻缺。
但她还没走两步,就被那男人扯住胳膊。
虽是隔着厚外套,但她还是排斥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手。”她冷冷吐字。
“放你妈放,我就不放怎么了?”
无法沟通。
蒲灵拿起手机,正准备报警,却被一双温热宽大的掌心轻按住肩膀,她看过去,发现是靳西淮。
一颗心忽地落地。
靳西淮不发一言,只一双眼黑沉得骇人,阴冷而暴戾,他上前将蒲灵护在自己身后,而后拧住那男人胳膊,反手一甩,将人推了个趔趄。
那男人手腕一软,跌跌撞撞地往后踉跄,直到扶住吧台才站稳。
他狰狞着脸直起身,望向靳西淮,本来破口的脏话在看见男人不知甩他几条街的外貌后,顿时觉得胸口堵得慌。
强行按耐住容貌焦虑,他拔高声音,“有病吧你,没看见我在搭讪吗?吃饱了撑着了管闲事?”
今天有着特殊含义,时间宝贵,靳西淮并不想将事情闹大破坏心情,只目光寡冷地瞥他一眼,用那种回复蠢蛋的语气凛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