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像是在说,我能有什么好气的。
我笑:“今日来,是打算对我做些什么?”
段灼冷声道:“不做什么。”
他摸着我的脉,神色逐渐凝重,我看着他这副表情不免有些好奇:“摸出什么来了?不会是觉得打我打得太轻了,我还没死真是便宜我了吧?”
段灼愣住了,他道:“你的身体在逐渐衰弱。”
我看着他这副神色,问道:“段灼,难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怕我死了吗?”
我以为他会否认,谁知他竟然点头道:“是。”
这样的直白反倒叫我有些不习惯。
“我怕我还未曾来得及折磨你,你便死了。”
我:“……”
顷刻间,一本厚重的书丢到地上,我仔细看了看,才发觉上面写着“仙界天律”四字,段灼与我道:“两日,背下来。”
我直言道:“背不下来。”
段灼掐着我的下巴,神色有些森然,“你自己都背不下来,当初为何要求我背这个?”
我道:“因为那时候我在为难你。”
段灼道:“若是你不按照我说的做,我会杀了你在人间认识的那些凡人,亦会杀了你在仙界的好友。”
“师尊知晓,这些事我都能够做到的。”
我看着他问道:“当初我为何不直接将你杀了呢?”
段灼道:“我早就死了。活在世上的只有魔尊,没有段灼。”
第65章
这话说完后,段灼便抽身走了。
我看着他漆黑的背影,远远离去,总觉得他说这话之时还有些委屈。
我从地上捡起那本厚重又晦涩的书,这书既无破损,亦无灰尘,像是保管得很好。
若是我,谁让我背这个,背完以后,我定会将这书撕个粉碎才是。
他居然还留着。
居然还让我背。
不得不说,若干年前就是我爹娘惩罚我都不会这般幼稚。
不过回想起来,我比他更幼稚些,毕竟是我先开的头。
段灼走后,还让魔侍端了一盏小灯放在这漆黑的房间里,不过这灯聊胜于无。
且再说,我本就身体羸弱,要死不活了,如何能看进去这书?
第一日,我打算翻开看看,谁知没看两页,其中繁杂又枯燥的内容将我哄得倒头就睡。
我没招了。
不是我不背,而是我打开便睡着了,如何去背?
当初段灼究竟是如何能够这些东西都背下来的?
那时候我不觉得自己的行径过分,如今回旋镖扎在我身上,我深觉,当初自己真是过分啊!
*
晚些,我听见屋外的魔侍们在说,段灼将璃雪送回去了,他们议论纷纷,又猜测这其中是有我的缘由。
其实我感觉与我无关,只不过是段灼并不喜欢璃雪。
且在我看来,让璃雪回去也好,至少她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从这门缝中窥得些亮光,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最先看见的是段灼穿着的那双坠着银饰的鞋履。
我心中竟开始胡乱想,比如,这样好的鞋,段灼从前在碧水瑶台从未穿过。
段灼垂眸看着我,他的眼中冒着些鬼森森的气息,像是在黑暗中浮动的兽类。
他用极冷的语气问我:“师尊,可背下来了?”
我依旧直言:“并未。”
我看着段灼,想起段灼说恨我。
我又想起,那年昆仑山巅雪纷纷,刺骨的冷风吹拂在我与他之间,段灼看着我的眼眸中隐隐有些爱意。
他与我说,永远不会伤害我。
我却不信。
那时候我心中想,若是他对着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冰雪起誓,或许我会相信。
可他并未起誓,我也并未相信。
回忆至此,我看着段灼的脸,骤然笑了出来。
段灼问我:“师尊笑什么?”
或许他是觉得我这般没来由的笑有些太疯癫了。
我说:“你从前曾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
他既然问我,那我便答。
段灼的神色逐渐暗淡,他的声音微沉道:“在师尊心中,我是小人,我是妖族,冥顽不灵,不堪教化,我这样的小妖,就算是不守承诺,于师尊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在师尊心中,亦是我能够做出来的事。”
段灼从前是喜欢我的。
纵然我心中反驳千次万次,也改变不了他真的喜欢过我这件事。
而今我与他之间的局面都是当初我做的那些想要反抗命运的事造成的。
我与段灼之间,注定会有这么一个结果。
我道:“我有我的难处。”
段灼问我:“师尊有何难处?”
段灼长大了许多,可看我的神色仍然如一条狗一般,这样的眼神叫我回想起,从前段灼想要我为他撑腰而流露出的可怜巴巴的眼神。
我想,我与他的时间都走到这里了。
我的死已成定局,有些东西还不如不告诉他。
我咽下一口即将溢出来的鲜血,那炽热之感在我的喉中钻孔,像是要将我粉碎,我咬着牙,将自己口中咬出些鲜血来,不过没叫段灼看出来。
疼啊。
我道:“如今……我却并无与你说的义务。”
段灼的脸上显现出些愠色来,他有些恼怒我的回答,可即便如此,他却没有能够让我开口的办法。
“我与师尊不必再多说这些。”
段灼微微抬起下颚,在我面前显现出一副冷峻的模样。
段灼道:“既未曾背下来,那师尊便要受我的惩罚。”
其实我心中有些慌乱的,我生怕他真的对他们做出些什么。
谢竹瑛与小宝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云恒的修为甚至不如我,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碰上段灼,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与段灼说:“我知晓我做了些错事,你大可惩罚我,不要伤及无辜之人。”
不过因为我这话,段灼似更生气了。
他眼中那灼热的火焰熄灭,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森冷的怒意,想要将我,或者将那些与我有关的人都生吞活剥了。
段灼道:“师尊还是这样在意他人。”
“却……从不在意我如何。”
我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但我觉得自从我开始做预知梦,心中最在意的人就是段灼。
我生怕我一个不注意,就被他杀了。
我只与他说:“你待我如何我都无所谓,只是不要伤害他们。”
我想多不过我再吃上段灼几剑,反正如今的我死不了也活不成。
段灼却没有这样做。
周遭寂静,我感受不到任何一个魔侍的气息,像是他们都消失了,白日里我分明还能感受到屋外杂乱的妖气。
我后知后觉明白,是段灼将此处用结界笼罩起来了。
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合,被风吹得叮呤咣啷乱撞。
段灼将我逼入黑暗又闭塞的角落中,我后背贴着墙,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将我笼罩,段灼半跪,扣住我的肩,欺身吻了上来。
他的吻犹如蛇蝎般缠绕着我,叫我窒息,舌尖狠狠顶着我的上颚,口中分泌出涎水,无法闭合。
他的手在我身上缓缓攀附着,落在我的肩上、腰间,掐着我腰上的软肉,叫我浑身一颤。
我的舌尖有些麻了,段灼显然觉得这样并不够的。
在梦境中时,段灼的吻叫我觉得我与他缠绵得像夫妻一般。
而现在截然不同,我能感受到他想让我痛苦,舌尖已经不知被咬了多少次,有些疼,我的腰被他掐的泛红、疼痛,浑身痉挛。
我的眼中有滚滚而出的泪水,有些是疼痛,有些是欢-愉。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段灼才将我松开,我脱力倒在他怀中。
段灼将我抱在怀中,我靠在他肩上,依稀见得屋外清冷的月色。
夜晚的仙界,亦有明媚干净的天空,能看得清楚月的轮廓,云缓缓漂浮的走向。
凡人都以为,仙界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地方。
仙界远在人魔两界之上,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自然看什么都更清楚些。
而魔域不同,处处行走的都是妖魔,黑夜只能得见那一点点被瘴气遮盖得更冷冽的月色,其余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片天空之下,如何会不生出性情扭曲的妖魔。
我的脸颊湿润,我听见段灼在我身侧重复着。
“我恨师尊,我恨师尊……”
段灼将那些他恨的人都杀了。
由此这世上仅有我一个人,是他唯一恨的。
我靠在他的肩上,杀伐决断的魔尊,如今在我身侧淌着泪,那泪落在我身上,落在我心中,像在诉说着过往的恨,过往的悲。
段灼在我身边低声啜泣。
我知晓,他对我有着近乎于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