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吹拂蔓草,泛起一阵清新的气息。
眼底浮现一大片乌青,喻闻雪搜了搜酸胀的太阳穴,起了个大早去山上散心。
刚到山脚下,就遇见了温书的卫衡。
她没什么心思寒暄,但还是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
“卫公子好早啊,来看书?”
卫衡笑盈盈地转身,不经意露出他的左脸:“晨起记忆好。”
这是他在房间里训练了八百次的成果,这个角度看他最为英俊。
听说闻雪喜欢相貌俊朗的,他特意订做了一件月白色宽袍,很有书卷气。
为此,他还对着铜镜反复钻研许久,练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果不其然,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许的神情。
喻闻雪伸手喊道:“表哥,来摘花啊!”
孺子可教也,都学会给林清婉摘花了。
卫衡尬在原地,嘴角抽搐了一下。
回头望去,只见顾容廷手捧一把山茶花,一脸严肃地站在他们身后。
顾容廷清清嗓子应了一声,故作不经意但实际很刻意地横在两人中间,虚点了喻闻雪的额头:“表妹可是没睡好?眼底的青黑尤为明显。”
“一点点。”
岂止,她压根就没睡。
喻闻雪想。
顾容廷:“表妹可是思念寻寒,日思夜寐,辗转反侧?”
“这个……”
喻闻雪挠挠耳朵,没想好怎么回答。
说是也不是,说不是……她还真想了。
她这个人很容易上脸,光是回忆昨晚发生的事,脸色瞬间染上绯意。
而这份迟疑落在卫衡眼里,倒是印证了他的猜想,眼底划过一阵失落。
不过这没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
看得见摸得着,才是最佳人选。
待喻闻雪走后,他还停在原地,对她的背影痴痴地望了许久。
顾容廷拍拍他的肩,端起长辈的架子:“我表妹跟弟弟的感情真好,到时候请卫公子来喝喜酒。”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警告卫衡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卫衡露出一个不失礼数的微笑:“闻雪大婚,我必定要在场的。”
顾容廷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欣慰笑笑,随后满意地提着花离开了。
明日便是迤东一年一度的火把节,大街上提前两三日便开始布置节庆的氛围。
待到了节庆这日,百姓们手持火把游走在街上,边走边撒松香粉,直到溅出火星,意为吉祥,预示着来年风调雨顺,生活幸福安康。
晚上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当地的一些大户人家出来撒钱,借此消灾祈福。
喻闻雪抱着刚买的油松墨,颇为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去。
“这陈员外家的二小姐不是跟范老爷的大公子定了亲吗?怎得还要抛花球招亲?”
“这你就不知道了,两人虽指腹为婚,但那是先祖爷定下的,范公子死活不肯认,这不,人家逃婚啦!”
“怪不得,听说这陈小姐身高七尺,堪比男儿,性子又骄横,也难怪范公子看不上。”
“撒泡尿照照镜子吧,你想娶陈小姐,人家还瞧不上你呢……”
喻闻雪掏掏耳朵。
不慎又听到旁人的八卦了。
前方的路嘈杂拥挤,她望而却步,转身从另一条羊肠小路绕过去。
很不巧的是,这条路也被人堵住了,乌泱泱围成一团,不知在干什么。
喻闻雪耸耸肩,干脆站在一旁,等马车队伍离开之后再过去。
忽而,一道红影划破长空。
失了控的花球裹着风声直勾勾朝她扑过来。
喻闻雪惊得闭眼,可周围无处可躲,她只得蹲在地上,将身子缩在墙根下。
鬓边碎发被风轻轻吹动。
空气中弥漫着飞扬的尘土,急切的马蹄声哒哒响起,马背上的少年俯身探出。
玄色衣袂迎风猎猎,他纵身一跃,勾住了那枚花球。
花球稳稳落地。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接了接了,有人接到了!”
“这公子好生俊俏,身手极好,定配得上我家小姐!”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喻闻雪捏着衣角,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呆呆望去,恰好对上少年灼热的目光。
眼里的惊慌化为欣喜,她极为缓慢地眨眨眼,确认来人之后,笑道:“你回来啦?”
“有受伤吗?”
两人异口同声。
身后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子,扬声喝道:“是你抢了我的花球?”
花球孤零零躺在地上,上面插着的山茶花也耷拉下了头。
顾云深当作没听见,朝喻闻雪伸出手,随即把她抱到马背上,夹紧马腹,扬长而去。
女子猛地一跺脚,大喊:“喂,你抢了我的花球,就是我的男人!”
喻闻雪好奇地回头看,不料被顾云深按住头,轻轻掰了回去。
“乖一点。”
“你不好奇那姑娘是何模样吗?”喻闻雪问道。
顾云深不解:“为何要好奇?”
“人不都是有八卦之心的吗?”
难道他没有?
喻闻雪表示疑惑。
头顶传来少年轻快的声音:“八卦?想不到你还喜欢看《周易》。”
紧接着,又听他笑了一声,连胸腔都在微微震动,“你若喜欢,我也可以带你去看真正的八卦。”
“……”
喻闻雪猜测他话中有话,直觉告诉她这多半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正欲开口时,马儿速度骤然加快。
街边两侧的场景逐渐模糊,她一害怕,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腰。
顾云深身体坐得笔直,眉头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感官被无限放大,集中在腰腹处。
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喻闻雪坏心又起,手指点了一下,趁机摸了摸他的腹肌。
很敏感,她甚至能察觉到他用力节制的颤抖。
也许这就是敏感肌。
……
喻闻雪并没有问顾云深为何会突然回来,又出现在大街上。
过度窥探旁人的行踪是一件不太礼貌的事,但一句不问又显得过于生分,于是她打算随意问个不相干的问题,开口道:“你知道接女子花球的含义吗?”
话一说出口,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说好不要窥探的,忍住。
顾云深淡淡应了一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询问。
可等了许久,她迟迟没有继续问下去。
是因为他不小心碰了旁人的东西吗?
但他用了袖子的,若是再晚一步,喻闻雪被球砸到怎么办?
顾云深颇为苦恼地垂下眼睫。
对于他的出现,顾容廷倒是表现地异常激动,脊背挺直,高高扬起的头颅很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所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的他不仅抱得美人归,不日即将成婚,自己的弟弟和表妹也都陪伴在侧,日子简直快活如神仙。
最关键的是,不用处理公务,更无需跟朝廷中人打交道。
用闻雪的话来说,自己就是一条合格的咸鱼,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是何意。
喻闻雪看着大公鸡,哦不,看着顾容廷,又低头看着碗里的鸡腿发呆。
莫名有些不饿了。
几人简单寒暄一番后,顾容廷将顾云深拉到一旁,窃窃私语:“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了我信之后马不停蹄飞奔而来?”
顾云深兀自笑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压根没看顾容廷寄来的信,更不知他在信上说了什么。
所做所想,皆由他自己罢了。
顾容廷没在意他的微表情,继续道:“明晚有火把节,你带表妹出门。”
顾云深眉头上挑:“嗯?”
“听说迤东的火把节特别热闹,我打算带婉妹妹一起,正好我们一家四口,多好,哈哈哈……”
顾容廷回头瞄了一眼,见两个姑娘正低头说些玩笑话,笑眯眯道:“我打听过了,当地有个习俗,说是有情人在火把节仪式上亲吻,可以幸福到老,相伴一生。”
说完,他补充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闻言,顾云深若有所思,扭头一瞥,看向坐在廊下的喻闻雪。
少女捧着脸,双眸闪着细碎的亮光,说得眉飞色舞。
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一双小手也在不停地比划着。
用来绑头发的丝绦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个柔美的弧度,增添了几分俏皮灵动。
良久,他收回视线,扬眉浅笑:“好啊。”
*
火把节这日,林清婉一早便把喻闻雪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梳妆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地上还有一口描着金边的大箱子。
喻闻雪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若没记错,这都是皇上赏赐给林清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