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深垂眼看向她,语气不明:“你关心的人很多。”
“因为他们都对我很好。”喻闻雪又掏出剩下两个泥人,胖嘟嘟的脸蛋红彤彤,红男绿女,贴身靠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登对。
她将其中一个男娃娃送给他,笑道:“这个是你。”
顾云深摩挲着手里的泥人,脸跟身体一样大,笑得看不见眼睛。
其实很丑,跟她一点儿都不像,但他还是收进了怀里,甚至疯狂地想:若她也是泥人,只听他的话,只对他笑就好了……
*
翌日,喻闻雪托阿桃弄来一身衣裳,打算扮成送饭的炊事兵偷偷混进兵营去找陈柔柔。
刚一出门,就被一个说话阴柔的人拦下:“姑娘,请问你知道太守府往哪边走吗?”
鼻尖嗅到一股怪怪的脂粉香,喻闻雪不禁皱了下鼻子,指了指身后的牌匾,“在这……”
来人面露窘迫,尴尬地笑了笑:“抱歉,让姑娘见笑了,咱家不识字。”
原来是内侍监的人。
喻闻雪颔首,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
时值六月,气候愈发炎热,街边不少摊贩支起了小摊卖冰饮,而今天却一如反常的安静。
喻闻雪背着包袱,刻意放慢了脚步。
有人在跟踪她。
因着陈柔柔女扮男装闯入军营的事不宜外传,她特意叮嘱经常保护她的那个暗卫不要跟着她。
显然,这脚步声不会是他。
走到巷子里的拐角处时,她忽然停下,朝身后撒了一把迷药。
无奈速度不敌对方,待她反应过来时,脖子已经被人劈了一刀,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入眼是无尽的黑暗,喻闻雪揉了揉发痛的脖子,用力撑起身。
“哎呦喂,姑娘你下手可真重,咱家险些被你的迷药呛死了!”
这声音,不是方才问路的那个太监是谁?
眼下情况未知,喻闻雪断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赔礼道歉:“对不起。”
“哼~”太监没多说什么,翻了个白眼,扭着腰就走了。
这里实在太黑,还有很重的霉味,显然常年见不到阳光。
按照她阅文无数的经验,这种环境,多半是地牢。至于是谁把她抓到这,通过那个太监就可以瞧出一二。
喻闻雪在黑暗中无法视物,只能搓搓手,蹲在地上。
太子抓她来做什么?当人质来要挟顾云深吗?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暗卫跪在地上,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属下不敢不从夫人的命令,不小心跟丢了,愿自行领罚。”
阿桃焦急道:“顾大人,闻雪说她正午之前一定会来,可直到午后我都没见到她,就想着会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
顾云深面色沉静,指尖轻轻扣着桌面,缓声道:“去领二十军棍。”
说完,又对着阿桃和严良开口:“此事我已知晓,有劳你们替闻雪操心了。”
阿桃还想说点什么,被严良拉住,冲她摇了摇头。
在他们离开之后,顾云深悄无声息地拐去太守府后院。
*
“你就是顾云深口中的未婚妻?”太子倚在榻上,面色苍白,眼窝凹陷,形容鬼魅一般。
地牢内点了几枚蜡烛,原本漆黑的环境瞬间有了光亮。
烛火微弱,但她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晃了一下,喻闻雪下意识抬袖遮住,眯了眯眼。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面与太子独处,为了避免他在香炉动了什么手脚,特意把帕子撕碎,在鼻孔里塞了两团绢帛。
没能得到她的回答,太子勉强撑起身,懒懒地掀起眼皮,开门见山道:“听说你有心疾?”
喻闻雪并不意外,毕竟人家是太子,想打听什么都不难,从容道:“娘胎里带的毛病罢了。”
太子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明人不说暗话,孤认识一名神医,或许可以治好你的病。”
喻闻雪笑笑:“我这病怕是无人能治。”
“这天下,就没有张神医治不好的病。”
喻闻雪没说话,先是看了看太子不能动的腿,随后叹了口气,眨着无辜的眼睛望着他,道:“那还真是神呢!”
“……”
太子被她的眼神噎得说不出话。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却莫名感到了嘲讽。
这个蠢女人,连话外音都听不懂,怪不得能跟那个疯子凑在一起!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简直是绝配!
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放低姿态:“只要你把这个东西哄他喝下去,替孤杀了顾云深,偷出蛊毒的解药,孤不仅会派人治好你的病,还会保你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喻闻雪咬紧下唇,故作纠结了一番,问道:“很多钱吗?”
见状,太子认定此事有戏,语气戏谑:“当然。”
“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房宅田地,抑或者其他,只要你开口,孤都会尽量满足你。”
“那你可好有钱哦!”喻闻雪拍拍手,装作很崇拜的样子。
“……”
太子又一次被噎到了,嘴角抽了抽,脸色沉得比锅底还黑。
饶是如此,他还是尽量给足了耐心:“如何?你可愿意?”
喻闻雪点头:“好啊。”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捻了捻:“这样吧,你先付个定金,剩下的等我下完毒再来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答应得这般痛快?
太子停顿了一会儿,顿时有些不确定她的想法,继而笑道:“可以。不过……孤要怎么确定你的忠心呢?”
喻闻雪收回手:“你说。”
“死士认主的时候都会服下一种毒,每月需服用一次解药,一旦背叛主人,则会暴毙而亡。”太子摩挲着手里的瓷瓶,扔到她面前:“喝了它,孤就相信你。”
喻闻雪停在原地,没有去接,紧张兮兮地揪着裙子,将原本平整的布料留下几道皱痕。
没想到他疑心这么重,竟非要她喝下毒药才肯相信她。
太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不忠心的狗,他可不敢用。
只有牢牢掌握住他们的性命,那些人才会乖乖为他办事。
“你不愿意也可以,反正……孤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杀了顾云深。”
就在他耐心一点点耗尽时,喻闻雪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喝下了毒药。
喝肯定是假喝,记得她小时候喝中药,没少用这招糊弄爷爷奶奶,地牢光线昏暗,就算太子眼神再好,也未必能识破她的小把戏。
她假装投诚,也许能让太子放松警惕,拖延时间。
“喝完”毒药的喻闻雪,得意地把空空如也的瓷瓶倒扣过来。
太子愣了一下,不禁鼓起掌,放声大笑:“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
他摩挲着嘴唇,忽地露出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你我都是病弱之人,或许,应当更为惺惺相惜。”
“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分明孤才是那个最优秀的皇子,却偏偏是最体弱多病的一个……这种感觉,你应该体会颇深吧?”
喻闻雪没什么闲心与他畅谈人生,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说道:“我懂你……”
这回轮到太子不说话了。
她竟然说,她懂他?
是了,只有同样体弱之人,才会惺惺相惜。
顾云深可以控制他,同样地,他也可以控制他的女人。
不知死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手里,会是何滋味呢?
“柜子最下方有一个盒子,那里是一千两银票,就当作孤的定金,限你三天时间解决,否则……”太子笑得意味深长:“孤会派人,送你一卷草席。”
喻闻雪扭了扭发痛的脖子,把银票塞进怀里,看都没看他一眼。
刚要走出牢门,又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拦住了。
太子阴恻恻笑道:“别急着走,或许,我们可以详细探讨一下,你是如何懂我的?”
喻闻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子此人果真如传闻那般平庸,不然也不会跟平康郡王分庭抗礼这么多年。
他这么蠢,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聪明的?
太子摸了摸凹下去的脸:“反正你与他并未订下婚约,不若等他死了,直接跟了我可好?”
喻闻雪转过身,用力扯出一个假笑:“喜欢我的人从这里排到了法国你先去太平洋排队领个爱的号码牌吧。”
太子:“……法国是何处?”
喻闻雪捂着心口,上演一出苦情戏码:“不过你的腿,估计还没走到地方就……”
“等等——”太子比了个手势,身旁的侍卫立马走上前来。
“去看看她脚下是什么?”
喻闻雪不经意挪了下裙子。
糟了!
这药怎么是白色的?落在地上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侍卫拔出剑,站在她面前,比了个“请”的手势。
喻闻雪没动,大脑飞速运转,仰头笑道:“大哥,你牙上有片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