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毒谷,好熟悉的名字。
小师妹微不可察地吞咽了声:“医毒谷,是不是…那种炼蛊的地方?”
莫香薇点头:“正是,医毒谷和丹修弟子不同,虽也精通医术草药,但那里除了医修就是毒修,这些蝴蝶虽然好看,说不准是蛊毒之道的毒物。”
栗音霎时灵台失守,心如乱麻。
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九个存档里都有哪些人,她全都想起来了!
若是没记错,她在医毒谷也有前任,正是第五个存档干的事。
她为什么有那么多攻略对象!?
救命!
不对不对,难道医毒谷的那个人也在这里?
转念,栗音又想起那人的性子。
医毒谷的那位,手段毒厉,为人刻薄,堪称蛇蝎心肠。
存档中,玩家意外救下一容貌毁去的垂死蛊人,谁知他容貌恢复大半,竟然生了张绰约绝艳、风情万种的脸,玩家直接发起“结婚”请求,仗着救命之恩登堂入室。
只是,谁曾想,攻略对象容貌恢复后美虽美,却是心狠手辣的为人。
玩家又不知怎么得罪了他,大吵大闹了好几回,本以为好感度降为0后,就能解除婚约,可是攻略对象仍旧不愿,生生把玩家关在谷中,不肯放她自由,存档作废,逼得她手动重开。
救命!
前来听经问道的人群中,少女面露慌乱,她虽面貌平平,却生得一双灵动的眼睛。
黑瞳浸润了清澈的水液,颇有些可怜无措的姿态。
高台上,帷幔后,朦胧的人影好像看见了什么,忽地一动。
“音音……”
在他无声呢喃时,玉台另一侧,无数纷飞翩跹的蝴蝶聚集,霎时间化作另一道颀长的身影。
未见其貌,却先听见叮铃的脆响,他身上的银饰轻微碰撞,声音动听,可等侧耳细听时,仿佛连银铃声都带着毒,搅得人头疼。
医毒谷的慈渊谷主,此番出关,要和丹鼎宗的符长老开坛论道。
未散的蝴蝶群中,忽地探出了一只略显苍白的手,如瓷器般苍白的皮肤下,蛰伏着或青或蓝的脉络,也如浸了毒一般诡艳。
一只小蝴蝶扇动翅膀,停在主人的指尖上,传递着某些消息。
有夫人的气息?
被蝶群簇拥的男人似乎冷笑了一声。
可笑。
胡说八道。
那人早就死了。
虽是如此想,蝶翼间的紫瞳却微动,透过翩跹的蝴蝶翅膀,看向某个方向。
第33章
人群汇集, 放眼看去,那少女身置末位,姿态可怜无助, 无端受到了某种惊吓似的, 神色慌乱,看着需要旁人的帮助。
她眼神肖像故人, 一作可怜姿态, 玉台上的帷幔立时轻摇。
男人玉白的手指探出来,结香如雾, 拂动了满帘清香。
紧接着, 一袭缃色的身影径直踏出, 宽袖厚重, 缃黄共玉白, 色若光照浮云, 明而不媚, 又恰如牡丹丛中颜色, 却不靡艳, 而是柔腻。
他没有用发冠束发, 额前乌发似绸, 两向垂落脸侧,又向后纨去, 墨发披在身后,愈显柔和, 此时掀开了帷幔,露出身骨亭亭。
金似衣裳玉似身。
男人突然走了出来,定定看向某处,微怔中站定不动。
人群顿时一阵隐晦的骚动, 这位符长老是大能修士,寿元不知几何,没想到驻颜有数,容貌昳丽端方。
一些人惊叹于他的容貌,另一些人则是困惑,不明白符长老为何忽地如此动作。
只是可惜,那些低语符颂今一概听不清,他长久望着远处的少女,尤其那双眼睛。
他的小徒弟。
可怜的,会向师父求助的小徒弟。
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唤了一句小名,无人应答。
那远处的少女也没有向他求助,而是飞快地转身离开。
虽说眼神生得像极,可面貌并非同一人。
他失神地踏出了一步,随着少女身形远去,又骤然清醒。
不,不是。
他的小徒弟,早就陨落了。
命魂灯灭,身死道消。
无处可寻。
失态不过一瞬,在他抬眸远望时,另一端的蝴蝶散去,露出道颀长的身影,正是慈渊谷主。
男人风格和丹鼎宗的长老迥异,浓紫千重,内压着黑色的内衬,外叠着层层的银饰,像朵夜色里幽幽盛开的花,银芒烁动,重紫稠艳,一看就染了些不同寻常的毒。
他是半臂宽袖,袖口一圈复杂的纹饰,拢着收束在黑色护腕的小臂。
上身乍看肖似短衫,虚虚掩掩露了一截腰肢出来,收在黑色贴身的内衬里,愈发显得窄劲。
腰际垂落不少饰物,或圆或方,那些微微的叮铃声,就是这些饰物碰撞来的。
看着像是一串串银铃,实则是安放了蛊虫的器皿。
他也看向某个方向,毒入骨髓,连眼瞳都是紫色。
紫曈微移,冷冷扫视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
两位大能修士齐齐露面,而且好像都向这里看了一眼,属实吓了几人一跳。
也就在这时,几个万兽宗弟子才发现,落在最后的少女不见了踪影。
“小师妹?”夏尔若低声喊了一句,却只收到一条仓促的传音。
【师姐,听经太无聊了,我去坊市逛逛!】
虽然奇怪,却也没什么突兀的地方,夏尔若不疑有他,向其他人交代了小师妹的去向,众人都点点头,没放在心上。
高台上,淬冷的紫瞳巡视了一圈人影。
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那人早就死了。
慈渊一挥手,蝴蝶尽数散去,他又一转眸,脸侧的银耳环藏在黑发里,轻晃出泛冷的光芒。
他看向另一侧的人:“怎么,符长老,站在这儿是来欢迎我?”
声线清凌,咬字也自带了些独特的韵律,乍听婉转,细听刻薄,开口就像是有意冷嘲。
符颂今向来待人温和,并不在意。
他收回了视线,勉强支起个浅笑:“有失远迎,还望谷主见谅,请。”
他做了个手势,无意多说,请他去另一侧的玉台落座。
两处玉台都安置在丛丛的植物间,四方垂下层层轻纱,随风飘拂。
大能修士各自落座,话音渐起,自成道韵,一时间其他声音全都消弭,只剩下丹与药、仁心和毒心的对立而言。
符长老先说了几部经文,又无意间谈及平日里,有人来求药的种种:“…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便以一方济之。”
“符长老当真仁心厚爱。”另一端的玉台上,帷幔映出道斜倚的人影,有些漫不经心的懒倦,抬手间迤逦滑落了条细长的蛇影。
慈渊谷主把玩着手上的小毒蛇,启唇轻笑了一声,直言道:“若是来求药的,是个杀人无数的恶徒呢。今日救了他,他日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也不知是救人还是害人。”
他这话说的,莫非符长老是那种识人不清之人吗?
底下的弟子不住腹诽,惯常听闻这位谷主脾性古怪刻薄,当下一看果然。
与他对论的丹鼎宗长老并不恼,语气温和:“我为医者,而非判官,何况医病易、医人难,若是那等恶徒,我当然也施以慈悲恻隐之心,先要他存活于世,再要他罪以命赎,未尝不可。”
“慈悲恻隐之心……”慈渊又轻笑了一声,“若是我夫人还在世,估计要和你引为知己了。”
说来怪事一件,医毒谷谷主虽为人狠厉,却惯常喜欢把夫人的名头挂在嘴边。
医毒谷,本是一方亦正亦邪的势力,毒障弥漫,谷内弟子避世不出。
直到他继任,不如说是那位夫人的安排,医毒谷的声望才有所好转,谷内弟子渐渐出世行医,外来之人也能入谷拜师。
哪怕他那位夫人陨落百年有余,甚至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模样。
却能从他偶尔吐露的话语中,拼凑出他那位夫人的品行,昔人仿佛依旧活在他话中。
符颂今对他的习惯略有耳闻,并未多说些什么。
只是谈及求药的事情,帷幔后的神情恍惚,依稀想起了当年——
来求药的人心生魔障,突然动手,伤了他的小徒弟。
他的小徒弟修为不高,甚至没见过血,乍然受伤,那段日子吓坏了,扯着他的衣摆不肯松。
连着几日,他只好哄着她,甚至抱着她一起和衣而眠,小徒弟才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错误大抵是那样一步步走出来的。
是他没做好师父的责任,才让那孩子对师父生出了爱恋。
可是忽地,似乎有杂音溢出了心隙。
你同她和衣而眠,当真是无意,还是存了贴近她的心思……
微风拂动轻纱,无人看见,这位丹鼎宗的符长老,指骨分明攥紧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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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渐起时,栗音已经逃到了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