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透过孟迟菀的面颊看着两个少年像是在等着什么。
“姑娘想要修仙?”温煦的少年听到这里,适时道。
而另一个少年则目光落在云羡清的脸上,而后又转到孟迟菀面上,想要瞧出什么,但最终也还是沉默着。
“是啊。仙君会觉得很好笑吗?”她声音低低的,又是那样一副小心翼翼自怜自艾的模样。
“不会。这天下人人都想修仙,人人都觉得修仙才是人上人,都想要得长生得权势得力量,人之常情罢了,有何可笑?”少年柔美秀气的眉目弯弯,话语间带着说不清的力量,听起来叫人不自觉信服。
她眼含热泪,瞳孔中亮着光,像是见到了希望,但又很快黯淡下来,生机一瞬间被抽走。
“可是……如今我兄长已然……”
她声音低沉,像是在窒息的水底挤出来的。
“姑娘,你灵脉之内,并非没有灵气。虽说修仙这件事,还需看是否有仙缘,但姑娘我认为你,并非全然没有仙缘。”
“姑娘若是愿意,我倒是可以为姑娘助力。”
少年的声音传来,像是穿透了一层一层的屏障,削弱了大半的锐气,只留下一些钝炖的温和。
而后,他看了孟迟菀一眼,又道:“只是,作为报酬,姑娘要替我看好这院中的……”
他停住,而后语调清晰,一字一句:“鬼、祟。”
“姑娘见过这里的鬼祟吧?”对比起少年的温和,另一个少年的声音像是夹杂了些细碎的冰,冻得她不自觉看过去。
她露馅了?何处露的馅?
“未曾见过。”可她还是这般道,甚至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
她没法分辨这里所谓的鬼祟和少年,究竟谁才是值得她相信的。她直觉又认为,这两方应该是对立的。
可是,她又想到那个孩子。那些已经消散的孩子。
撒个谎而已。自爹娘离世后,她做过很多次了不是吗?为了不挨一顿打,一顿骂,为了吃一顿饱饭……她做的都很好啊。
若是为此,失去了少年的助力……那又何妨?总归,也不会再更差了。
无妄之灾夺去她修习数年的修为,如今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的路上,又遇上了选择罢了。
若是她当真选错了。她看他们也并非全然相信她。兴许她做的是无用功,但无所谓,人生那么长,并非所有事都能有很宏大的意义。
“仙君再问,我也还是未曾见过。仙君能看到,我这胆怯怕事的样子吧?若是当真有鬼,我定第一个叫仙君来除。”
少年面上平静,听她说完这些,甚至还能安抚地笑笑:“姑娘莫听我师兄的。我信姑娘。姑娘若是想要修仙,我这里有一些书和丹药或许可以帮到姑娘。”
“旁人我不知道,不过我修仙嘛,本就为了匡扶正义,为了帮助更多像姑娘一样的人。我对姑娘提出交换,实际上,也不过是想着能早日完成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
她心中了然。少年实际上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他之前说的愿意帮助她兴许也并非只是一些书和丹药。
若仅仅只是些书和丹药便能带人修仙,那天下早便大能遍地走了。
“多谢仙君!”
可她还是乐而忘忧。能有这些已经很好了。
真的。
总好过从前。
如少年所说,他的确是个热忱的人。他又给了她一些为云羡清治疗旧伤的丹药。
只是不知为何,他手腕上的抖动愈加剧烈起来。而后二人便匆匆离去。
她直觉,他们并非离去。兴许不过是——中场休息?
“仙君。你这张脸,不好看。”
目送少年离去。她这才卸去一层心防,将所有的情绪抖落,目光平静地对着云羡清开口。
而云羡清也笑了,那张脸笑着笑着便慢慢褪去,露出了原本那张如日月入怀的脸。
“姑娘要修仙?我可以教姑娘。”他声音清浅,又透着些凉意,像是舌尖压着一块剔透的冰。
之后,话语又能听出些不寻常来,似乎是轻蔑又或者是些别的什么:“不过是些无用的书,无用的丹药罢了。我可比它们有用。”
他淡笑着,一时间叫人听不出来,他说的无用究竟是书和丹药还是——人。
孟迟菀面色平静,走到一边坐下,像是什么也没听出来:“可兄长总要先好起来啊。什么有用无用,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吧?”
她轻叹:“若是死了,可真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云羡清听完,漆黑的瞳孔中也恍惚闪过一丝光亮,像是吃定了一盘合口味的菜品。
他道:“姑娘放心,便是我死了,也断然不会什么都得不到。我这条命呐……还长。”
长到……他会恢复所有记忆,会完成所有未尽之事。
送走几桩人,几桩事。属于她的白日才真正开始。许久没有上山采药,没有经济来源,故而她去做工。
云羡清也出了门。
虽说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又是如何赚到的钱,但总归是在夜幕降临之前,给了孟迟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袋子。
像钱袋子。可材质又不像。坚固无比,倒像是什么仙门用的东西。
而后,夜幕降临。
而这一次,她没有睡去,看了许久的书,似乎刻意在等着谁。
有风森森拂过,吹动书页哗哗作响。她伸手按住,凉意满贯入怀。
再一抬眸。她等的那人,便立于窗前。
少女面上的剑字血色淡了些,似乎被小心擦拭过。
可无论如何,都还是会令人胆寒发竖。
孟迟菀面色平静,没有半分悚意,见到她,就好似见到了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她道:“姑娘。你今早要说什么?你哥哥说什么?”
少女立在原地,没有动,面上的剑也没有丝毫要开合的意思。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看着孟迟菀桌上放着的袋子,陷入了沉默。
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开口道:“我哥哥说——”
第15章 长剑贯穿她心口。一点点……
“我哥哥说——”
森森磷火燃起,房内突然起了一片光亮,与烛台一齐扑簌簌落在孟迟菀脸上。
而后少女面色一变。对着她道:“你是要抓我?”
孟迟菀合上书页,面上困惑之意渐起。起初她认为是少女燃起的磷火,毕竟她在那夜里见过,可见她这副模样,她才惊觉——
少女身形在躲避着这些火光。
她急切道:“虽然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如今显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了!你快些走!”
而少女声音痛苦起来,面上的剑字很快又开始渗血,看起来愈加可怖了。
她声音嘶哑不堪,像是又被切割了一遭:“我走不了了。”
孟迟菀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房间四角不知为何闪动着金色的光芒,而后那金光如丝线一般在生长,慢慢地缓缓地绕成了一圈,将她们二人困在其中!
更糟糕的是——那金光像蜘蛛织网一般还在编织着属于自己的领域,挤压着孟迟菀和少女的空间!
她伸手试图触摸那金光,可那金光却直接穿透了她的指节,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但那少女面上的剑字五官已全是殷红的血迹了,在面上肆意流淌,模糊成一片。
可分明,那金光还未碰到少女,就好像,那条丝线编织的并非是一圈平面,而是一个结界!
少女的声音愈来愈凄厉,身形愈来愈淡,就好像……下一刻便会彻底消散一般。
孟迟菀试图替她挡下那些金光,可是始终在做无用功,身体在那一刻好似并非是实体,而是千疮百孔的竹篮。
少女脚下滴了一滴滴鲜红,而后在触及地面时又迅速消散了。
她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似乎是想触及什么东西。
终于,她的那双手开始变得透明,她像是认命了一般,道:“将那……袋子……拿过来吧……”
孟迟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茶盏,烛台,还有书。
不对,书旁放着一个小小的袋子。
据云羡清说,是播种袋。
此刻里头放着的正是几颗种子。不知是什么的种子。
“如果,你要抓我的话,就用它吧……我还……不能……”她声音忽然呜咽起来。
孟迟菀来不及多想,迅速地将播种袋捧到少女的面前,心中焦急难耐,祈求着它能留下她。
还有那么多,未尽之事,未知之事。
何况。少年曾经唤她一声救世主啊。
在触碰到播种袋的一瞬间,少女的身形消散,像是化成了空中万千的微尘一般。
此后,所有的生杀予夺都被埋进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之间。
播种袋在她手心发烫。
可她还未来得及再看,身后的门却突然大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