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剑尖进入心口的声音原本应该是微不可闻的,可孟迟菀就是清楚地听到了,似乎是脑海在补全着一切,让一切变得更为真实,所有的感受也更为真实。
孟迟菀清楚地看见,那魔拉开了温怜颂,但那剑却转了方向,没入魔的心口。
魔身上流着同样鲜红的血,大片大片的温热瞬时加深了魔的衣袍。
魔迟滞地看了一眼孟迟菀,嘴里似乎还是喃喃着让她跑。
孟迟菀突然便想到,每回她见到谁,总不记得问问名字,如今想问,却又问不了了。
少年的剑在魔心口搅动。魔强忍着呻吟。
温怜颂颤抖着爬起来,拉扯着少年,制止着少年的动作。
可少年眉目弯弯似乎很愉悦,手中又开始酝酿法球。
孟迟菀拉弓。眼瞳是颤抖着的不忍,但拉弓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或偏移。
温怜颂死死缠住少年。
淡蓝色的箭破开一切阻碍,朝着少年的头颅而来。
少年抬眼,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欣悦,他冲着孟迟菀笑了笑,而后扔出个小小的法球将温怜颂甩开,手中的剑更加用力地在魔心口搅动。
魔还在说:快走。
孟迟菀似乎听见了那一声声的快走。可她轻轻笑了笑,三指搭于弓弦之上,像是不要命一般地射着箭。
温怜颂吐出口鲜血,沉沉晕了过去。
少年轻松挡下所有支箭,提剑缓步朝着温怜颂走去。他在箭雨中,对着她笑。每一点弧度都像是催命的长钩。
第31章 凭什么。
孟迟菀心头的焦急化成了拉弓的动力, 一下一下像是不需要消耗气力和灵力一般。
少年步步逼近温怜颂,每走一步都好似将她的心弦绷紧了一分,直到他剑尖抵住温怜颂喉间, 那根弦彻底绷紧,似乎下一刻便要断裂。
少年微笑着看着她, 剑尖更靠近了些,而后轻声开口:“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我杀不了你,故而你要好好记住杀死你同伴的人的名字。”
孟迟菀心中一动,原来契印并非全然失效,最起码他暂时没法杀她。
“巫玉知。我的名字。你未来要好好记住, 因为我总有一天会杀你,你总得下去陪陪她。”少年轻声开口, 而后没有给她丝毫的机会,毫不犹豫将剑刺入温怜颂喉间!
温怜颂尚还晕厥着,对自己如今的境况丝毫不察。
巫玉知嘴角噙着一抹愉悦的笑, 似乎胜券在握。
毫厘之间。
没入皮肉。
鲜血溢出。
应该是生机了断,便是全天下最好的医修也回春乏术。只要她死了——
“叮!”
可他所设想的场景并未出现——
“为何总是要找上我呢。”身后有人喃喃,轻声细语由风送入耳中。
少年猛然回头。
孟迟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身上朵朵莲印熠熠生辉, 手中手串金光大盛!
而她射出的最后一支箭此刻正从巫玉知剑尖刮擦而过,冰点细碎地落在他手上,生出朵朵冰花。
而他目之不及的衣袖之下, 是她颤抖不止的手,鲜血顺着手肘蜿蜒而下, 灵脉中枯竭的灵气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了消耗。
巫玉知尝试提剑,但那只握剑的手一点点结了冰,每动一下, 血脉当中都似乎有一道道细碎的冰针在扎着。
他蹙眉,而后在一息之间吐纳着灵气,尝试着驱散那些冰点。
而另一只并未沾染冰点的手,瞬间酝酿起法球打向温怜颂!
孟迟菀那一箭用上了大半的功力,贴上了自己身上唯一一张的冰针符,又不知是不是因为救人心切,手中的佛串竟散出了金光,为她的那一箭助力。
如今一箭过后,已是强弩之末。
她和巫玉知的实力差距是一条巨大的鸿沟,如今她能堪堪对上他,不过是因为他杀不了她罢了。
没办法了。
总不能看着温怜颂死。
她抬手送出两道法诀,一道飞向法球,一道飞向温怜颂。
“温怜颂,快醒醒!”偏生到了这种时候,一脚没入鬼门关的人还昏睡着,孟迟菀不自觉有些着急。
法球撞上法诀,不过停滞了一瞬,便又瞬间飞向温怜颂。由于距离过近,几乎是一瞬间便打上了温怜颂。
但孟迟菀清晰地看见,她的法诀没入温怜颂体内的那刻,温怜颂睁开了眼睛!
法球撞上温怜颂,将她撞飞出去数米,连带着一路上的书都棵棵断裂,参差不齐地扎根在地上。
孟迟菀心中惊悸不安,心中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但却又有些犹疑地将目光定在那道趴伏在地面上、没有丝毫起伏、恍惚已没有一丝生机的身影上。
但巫玉知显然并不认为温怜颂还有活着的可能,他转瞬间便回头,手中再次酝酿法球,对着孟迟菀笑笑,猩红的眼瞳似乎带着吞天灭地的情绪。
“我也想试试,死不了但求死不能是个什么分寸。”巫玉知轻笑着,那道法球随之发出。
孟迟菀几乎是瞬间便感知到了。
她收回视线,再次化弓为剑,抬眸,那一眼似乎带着万千魄力。来吧。这次她不躲了。
魔的尸身就在她身后。流出的鲜血尚还温热着,浓重的血腥气一点点冲击着她的头脑。
“陵绛宫,当真是正派吗?你当真是人人敬仰的仙君吗?!”
她提剑挡住法球,用尽全身气力,调动周身所有灵力,直到枯竭的灵脉还是抽痛,开始抗议。
那双手鲜血淋漓,但她咬牙,即便是浑身颤抖,也没松开握剑的手。
“当然是正派,我修的是仙,非魔,非妖。你这种身上有念魔之心的蝼蚁,也配来质问我?”她歇斯底里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少年,巫玉知轻笑着,而后调笑着说道。
与她的倾尽全力相比起来,他看起来要轻松太多了,他微微抬手,便又是一个法球。
但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了,提剑送出了一道剑诀。
剑诀从法球旁略过,精准地钉在了她腰侧。
“噗。”她吃痛,手中抗衡法球的力道顿时不可避免地松懈了些,而后她吐出口鲜血。
可那口血还未吐完,法球便敌过了她的剑,打在她身上,又是几口新的鲜血。
痛意爬满全身,从腰侧、胸口开始蔓延……
她眼前开始发黑,可她握剑的那只手还是紧紧的。
降生十六载。
活到如今,每一个年岁都像是偷来的。
分明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可苦难桩桩降临在她身上。逃不开躲不掉,像是命中带来的煞。
她颤抖着将手抬起,一点点擦去面上的灰尘和嘴边的鲜红。
甜腻腻的血腥气直冲天灵盖。
一片昏暗中,孟迟菀感觉到巫玉知在看她。
“这算什么求死不能。”她笑了一下,可因为痛意面颊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你这样的,永远都不能飞升,永远都只是地下阴暗爬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像你那双眼睛,除了鲜血和杀戮什么也看不见。”四下静默,只能听见风吹动叶片的声音,她一字一句,每说一个字都要吐出一口血来。
“……你想让我杀你?”巫玉知沉默了一下,而后嗤笑道,“激将法对我并不管用。”
孟迟菀听闻此言也笑了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缓缓重复一遍:“激将法……”
“激的是谁啊……”她喃喃着,声音分明已经细若游丝,但她话语间的笑意没有减弱分毫。
“我凭什么……要受制于你这种人啊……凭什么要死在你这种人手里啊……”
少年蹙眉,想要再发出一道法球,可却顿住了——
只见眼前那个长发披散至肩头,面颊沾染尘土,嘴角鲜血抹不尽的姑娘,那双眼睛竟散出了金光!
而她手中的佛串竟一颗颗散开,没入她体内!而下一瞬,她身上一朵巨大的莲印盛放!
“还是你去死吧。”她睁开眼,一字一句道,声音沉稳,那根生命的弦被再一次加粗。
而后,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每一个字节都震荡开,巫玉知被迫向后退了几步,撞上了半截树才堪堪停住。
他眯眼看着孟迟菀,平息着紊乱的灵气。
“佛修。”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
“你认识那佛修?”他又道。
孟迟菀却连一个字眼都不愿与他浪费,将惊澜化为弓,抬手便是一箭。
这一箭之上,隐隐散发着佛光!
巫玉知提剑欲要挡下,可却被制住了动作——
他喉间,正抵着一柄长剑。
“很不幸,我还活着。”
巫玉知惊愕望去,握剑的人正是温怜颂。
她面颊上尚还沾染着尘泥和鲜血,气息尚还有些虚弱,可偏偏,她就是活下来了。
孟迟菀眼瞳微微放大了些,显然她也没想到温怜颂竟会真的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