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仔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不过才离开了几天而已，世界怎么就天翻地覆了？难道素格离了他阿仔，真的转不了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做足心理建设，才推开了包厢厚重的门。
第一个迎上来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杜月姣。
明黄色的裙子衬得她气色极好，脸上洋溢着灿烂明媚的笑容，正开心地冲他挥着手。
阿仔疑惑地眨眨眼，目光越过杜月姣，向包厢内望去——圆桌旁，坐着好几张熟悉又略带陌生的面孔。
杜月姣身旁坐着的，是他的广告同行荔枝。今天她身上总算没什么班味了，整个人也显得活泛了许多。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阿仔的窘态，伸手摘掉他肩膀上的狗毛，笑着打趣道：“听说你干自闭了，出家了？”
阿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推到了郑照面前。他笑得很夸张，语重心长道：“兄弟，别怪姜岸啊。她也是用心良苦，为了你，搭了一出大戏。”
阿仔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三人，正犹疑着自己是否进错了房间，肩膀就被人从后面重重揽住了。
文未末那张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脸凑了过来：“咱们家的小道士回来啦？”
下一秒，姜岸就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两人，宋合欢和阮满跟在她身后挤进门来。阿仔看看眼前成分复杂的一帮人，以及姜岸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休息了几天的脑子猛猛这么一转，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姜岸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这顿看似突兀的饭局，是因为杜月姣难得回临杭。自从上次那场风波过后，她便踏上了漫无目的的旅途，报复性地在外面疯玩了许久。这次回来，是准备做一次全面的体检，再继续她的下一站旅程。
姜岸闻言立刻做东，要这几个互联网老人下乡支教，来素格给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上课。
荔枝听完她的良苦用心，吐槽道：“我说姜岸，你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幼儿园园长还是小学班主任啊？是不是接下来还要一帮一结对子？和项妮可学点好的吧！”
尽管时过境迁，但姜岸始终对项妮可相关的话题有些不自然。恰好此时手机响了，她顺势起身，借口接电话就离开了包厢。
然而她一出门，包厢内的氛围却立刻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压抑了许久的暗流，瞬间开始汹涌。
宋合欢压低了声音，火急火燎地起了个头：“快快快，时间有限，机会难得！互问问题！趁姜岸不在，赶紧的！”
荔枝和杜月姣闻言，立刻积极响应。郑照摇了摇头，一副早就料到会如此的无奈姿态。
阮满迫不及待地开口，抛出一连串积压已久的问题：“姜岸和项妮可到底是怎么吵翻的？她真的是被扫地出门的吗？你们几个，是都背叛姜岸了？岸可那边，以后还会让她回去吗？”
阿仔也紧跟着追问：“姜岸她……她现在到底想干什么啊？她是不是想靠捧红我们，来报复项妮可？”
宋合欢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我和项妮可像吗？我……我该不会是项妮可的平替吧？”
杜月姣听着她们五花八门的问题，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了看身边的荔枝和郑照，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三个是一样的，都只想知道点点她……现在过得好不好。现在看到你们一个个都生龙活虎，想来应该还不错吧？”
荔枝在此时坐直了身子，表情也变得严肃了几分，似乎是想替姜岸澄清一些什么。
“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吵架，更谈不上什么背叛。只是……理念不合罢了。项妮可有她自己的野心和追求，她知道点点不会同意岸可与资本平台深度捆绑合作，所以……她就瞒着点点，私下答应了霍宇光的注资。她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项妮可做出了她的商业决定，而点点，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至于我们……我们确实没有点点的勇气，为了自由去选择一条更艰难的道路。”
“至于她现在到底想做什么，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荔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她这个人，一直都活得很用力，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追求极致的完美。如果说她只是想在事业上赢过项妮可，那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她真正想去的地方，想达成的目标，应该更高，更远。”
包厢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细细品味着荔枝说的话。
好半天，文未末才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松地说道：“那我们也正式响应一下吧。请放心，她现在过得很好，非常好。至于她想去的地方，无论多高多远，我们都会跟她一起去的。我们……有的是勇气。”
郑照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这样的话，太轻易了。语言、行动、要求、动机，真的能够永远保持高度统一吗？
谁能保证，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不会分道扬镳？
利益的冲突，理念的分歧，要分开的话，理由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想起姜岸最初找到自己，说要合作开创岸可时的样子。那时的她，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明明是来找已经小有名气的自己，去给毫无根基的项妮可拍摄宣传照，但那个年仅二十岁的女孩，却能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向自己下达指令：“要多少钱，你可以开价。如果想长期合作下去，具体的合作模式，我们也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后来，她找到荔枝时，也是同样的干脆利落。她直接告诉荔枝：“我和项妮可在做一个未来会很出色的女装品牌，你和她的风格有明显差异，我们需要你拓宽职场通勤那部分的市场。你可以考虑一下你的条件。”
至于杜月姣，则是在商务活动上被她捞起来的。C站油腻猥琐的男摄影师正强迫杜月姣摆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动作，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杜月姣站在镜头前手足无措。姜岸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前一巴掌拍掉了相机，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她才转过头，问还处于惊魂未定之中的杜月姣有没有签约运营公司。
郑照端起面前那杯早已满上的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他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文未末，明明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能如此轻易地说出不计后果、毫无意义的承诺。
他轻轻笑了笑，与文未末碰杯，调侃道：“说得不错。她们的问题都问完了，那你的呢？你今天来，就只是为了来听我们讲古，在我们面前向姜岸表忠心的吗？”
文未末闻言，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写满了局促和犹豫。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在众人或戏谑或探究的注视下，文未末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终于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姜岸她……是喜欢男的吧？”
第35章 累的时候可以不说话
一阵几乎能掀翻天花板的笑声把姜岸引回包厢。
“怎么了？”
姜岸加快脚步推门走进时，几人正指着文未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阿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边恶狠狠地戳着文未末，一边重重叹气，嘴里念叨着什么道阻且长。
姜岸还一头雾水时，笑累了的几人已然陷入微妙的沉默。如果姜岸能听到他们的心声，那她会听到一样的话语。
——姜岸想去的地方，更高更远的地方。
姜岸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都串通完了？”
几人还是不作声，脸红红眼也红红，阿仔看向她的眼神里甚至透着些愧疚。姜岸相当莫名其妙，虽然猜到几个人会背着自己交换信息，但眼前这程度，也有些太超过了吧。
她掂了掂酒瓶，抬眼看了看几人，明白了一大半。
她给自己也倒上，自语道：“喝吧，再喝点就都好了。”
很快，郑照就开始大着舌头许诺要带阮满在摄影大师路上扬帆起航，宋合欢作为见证人逼迫他签字画押。荔枝则拖着椅子坐到阿仔旁边，饶有兴致地追问他离职心得，把蔫头耷脑的阿仔撩得面红耳赤。
文未末呢，他趴在桌上，不知道嘴里在嘟囔些什么。
杜月姣喝着果汁看大家发疯，凑到姜岸旁边，小声地下定义：“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过得很精彩啊。”
然后她退后一点，认真地上下打量姜岸，颇为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也是，很精彩啊。”
直到回到素格，姜岸都没搞明白，杜月姣在意味深长些什么。
文未末坚称喝多了死赖着姜岸，阿仔也不肯走，一直跟到姜岸家门口，反复念叨自己没有要出家的意思。
姜岸敷衍着好好好，但阿仔还在不停地说：“岸，我就是最近挺累的，想逃避一下。但你看，我现在充完电，也就回来了。”
姜岸点点头，不说话。
他生怕姜岸不相信，还在继续强调：“如果早知道我走会让你担心，我不会走的。你真的不要发散，我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