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闻言皆是一愣，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
荔枝更是快步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要签他？全是雷点啊。”
“是我定的。”
霍宇光门外走进来，好整以暇地站到项妮可身旁。他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几人，戏谑道：“姜岸回来了啊，你和荔枝倒是玩挺好。”
姜岸迅速敛起脸上的惊讶，直视着霍宇光，定定地问道：“霍宇光，你是什么意思。”
霍宇光像是不明所以，反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姜岸沉声质问：“为什么签路临非。”
霍宇光真实地疑惑了一会儿，很快就想通了姜岸的困惑，释然道：“我以为你说什么呢。怎么了？我让你查，但没说我只签干净的啊。”
“压价、威胁、把柄……有瑕疵的人，我用起来更顺手啊。这其中的原因，还需要我跟你们详细解释吗？姜岸，你也是干这一行的。”
“不，不用。”一道女声传来，声音微弱，带着几分颤抖。
姜岸循声望去，是三悦。
女孩脸色苍白，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纸，看不出表情。
她低头喃喃，像在自语，又像在和谁对话。
“是这样的，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第40章 飘忽不定，落在哪里
眼前霍宇光的嘴还在一张一合，他话语间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客观地陈述着他原本的意思。
但姜岸的脑海中响起那天通话中，他的原话。
“你帮我一个小忙吧。”
“岸可想签个人，你帮我把他的料查清楚。”
姜岸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了——霍宇光只是要自己去查，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说过，他要做什么。
他只是要确认，这是一颗亟待引爆的炸弹，然后把引线牢牢攥在手心。
霍宇光会拿着由姜岸提交的PDF去找到路临非，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他——岸可和印记有的是能力和资源，解决你这点小麻烦，轻而易举。
谈判的天平瞬间倾斜。原本还算平等的利益交换，会迅速变成赤裸裸的捆绑和威胁。签约的分成比例，大概会从五五被压到一九。商务合作和直播内容，更是必须无条件听公司安排。
路临非引以为傲的皮囊、清醒和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在这些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面前，将变得不堪一击。
他再清醒又如何。
还不是要丧失议价权，沦为资本棋盘上一颗可以被随意摆布的棋子。
即使天不遂人愿，他还是不幸地爆了雷，那也无伤大雅，无非是及时止损而已。毕竟霍宇光早就在心里算了一笔权衡利弊的账，在他出事之前，能用一天是一天，能榨取一分价值，便是多一分的利润。
毕竟路临非眼下是男性情感博主赛道上屈指可数的头部IP。霍宇光必定会利用他身上残存的余热和苏棉颂经纪公司制造的热度，在最短暂、最有限的时间里，让他淋漓尽致地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想到这里，姜岸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带着几分了然与疲惫。
真是可笑。
这么躲了又躲，还是莫名其妙地和霍宇光成了统一战线。甚至，还亲手把引线拎出来，递到了他的手里。
姜岸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三悦身边，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走。三悦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撑出一个笑容。
姜岸转过头，看向文未末和阿仔：“那我们走吧。”
她从霍宇光身边走过，走出几步之后才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银色火机，塞在他手里。
她抬眼，直视着没什么表情的霍宇光，淡淡道：“我忘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居然和你谈条件。”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姜岸，姜岸！”文未末见她神思恍惚，终于在上车前抓住她的手臂，把她从混沌的思绪中唤醒。
姜岸下意识甩开他的手，强烈的抗拒让文未末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连她自己都微怔。
她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到文未末正一脸担忧和关切，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他开口，语气相当笃定：“你帮荔枝完成了任务，帮三悦找到了工作，还帮宋合欢和阮满解除禁言，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
姜岸挤出一个略显仓促的笑容，却不敢再直视文未末，只是含糊不清地应道：“嗯，我知道的，我没事。走吧，回去再说吧。”
姜岸如常地开车回素格，如常和大家道别，如常地关心几人的更新频率。仿佛刚刚在岸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偶尔失控的超速提醒，以及她飘忽不定的脚步，都在无声地告诉文未末和阿仔——她真的有事，而且还不愿交与他人分担。
她的心和她的思绪，都还没有落到地面上来。
姜岸总以为自己在翻越高山，即使空气稀薄，即使步步坎坷。但无论如何，总归是在向上，总归不是孤身一人。
但此刻，她好像是活在劣质像素游戏里的小人。霍宇光，或者随便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捏起来。
他们把她放到山峰，她就站在山峰，摇摇欲坠。他们把她放到平原，她就视野空旷，失去方向。他们把她放到荆棘丛，她就赤着双脚，步步流血。
但前面真的还有路吗？她的身边，真的还有人同行吗？
安慰无济于事，于是姜岸刻意回避。
姜岸习惯用超负荷工作来掩盖有些病态的、对失控的恐惧。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就下楼陪宋合欢直播到凌晨四点。
下播回到家后，她在沙发上囫囵睡去。短暂的梦境支离破碎，她恍若置身一个云端迷宫，脚下虚浮，每往前一步都在往下陷。眼前全是迷雾，她身处其中跌跌撞撞，却什么也抓不住。
姜岸来回打转，摔得头破血流，始终找不到出口。
朋友、利益、意义、自我，都是会被消磨掉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属于她的。
这个迷宫真的有出口吗？
闹铃又响了。不过三个小时。
她强撑着爬起来，陪阮满去工作。到了真彩，她端着一杯浓到发苦的冰美式强打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吕大伟拉家常。三言两语之间，不动声色地替阮满延了两个小时的拍摄时间。
阮满目的达成，兴高采烈地拉着模特去忙拍摄了，姜岸疲惫地靠在车门边，终于得以休息片刻。但她还是不敢闭眼休息，生怕一闭眼就陷入混沌的困境。
她下意识摸出手机，屏幕上，安安静静地躺着好几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全都来自文未末。
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又用力地眨了眨。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精致的小三明治，旁边还放了几颗小西红柿做点缀。
文未末：放你门口了，起来记得吃早餐。
然后是一架秋千。
文未末：去了趟畅悠新厂区，你上次是不是说喜欢荡秋千？带一个回去给你玩。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海鲜菜品琳琅满目。
文未末：晚上想吃海鲜吗？做清蒸鱼吃好不好。
他又绕去了花鸟市场，看小金鱼，逛绿植店。
文未末：你阳台空空荡荡的，给你带个盆栽。
文未末：还是说养个小乌龟？
文未末：晚上来我家吃饭啊，说好了。
文未末：不要告诉他们三个。
文未末：呃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喊他们一起也可以。
文未末：但还是想和你单独吃。
他事无巨细地汇报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即使姜岸毫无响应，还是乐此不疲。
一片混沌中，姜岸好像突然抓住了些什么。
是一双手。他自混乱之中伸出手，轻轻巧巧地把正在下坠的姜岸拉出来，牵引着她，找到迷宫的出口。
——你看，我在这里，路在这里。
姜岸深呼吸，慢慢放下手机，指尖残留着透过屏幕传来的温度。她依旧靠在车门上，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块融化殆尽的咖啡。
眼睛越眨越快，越眨越快，不知道是因为浓度过高的咖啡还是因为熬夜，她的心脏也紧跟着，以一种不受控的频率越跳越快。
姜岸不自觉地把手按在胸口，闭上眼，静静地感受雀跃跳动着的心脏。
她认命般的低声喃喃：“完蛋了。”
“小满！”她突然提高音量，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快。
“怎么啦岸姐？”阮满焦急地跑出来，却看到姜岸已经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正准备拉开车门上车。
姜岸转过头，冲着一脸困惑的阮满，露出了一个明媚到近乎晃眼的笑容：“我先回素格了，你晚上自己打车哈，注意安全。”
阮满一头雾水，还想追问，但姜岸已然不再解释。她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上车，发动引擎，在轻微的轰鸣声中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