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谢谢。”陈西面露局促,整个人都拘谨起来,摆手拒绝室友的热情好意。她不习惯接受别人突如其来的善意。
才不管那么多,梁问夏自顾自将东西塞她手里,“拿着,别跟我客气。”
“多少钱,我给你。”陈西觉得不好意思,摸裤子口袋欲掏钱给她。
“不要钱。”梁问夏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将话题掀过去,“以后我麻烦你的事情可多,算是提前贿赂你。”
“……谢谢。”
“那我是不是也得提前跟你说谢谢?”梁问夏扳起面孔轻咳一声,郑重其事,“谢谢你,陈西。”
被她逗笑,陈西裂开嘴角笑了起来。
眼前这样的姑娘,肯定活得特别自由,特别轻松。她在心里想。
梁问夏见状也嘿嘿笑。
陈西性子闷,话也不多,一般不主动开口,找她说话她才应。从她的衣着和洗得发旧的床单被罩,梁问夏推断她的家庭条件可能不太好。
猜想在后来得到证实,陈西的家庭条件不是不太好,而是很差。
她家在大山里,爸妈都是农民,家中还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妹妹和一个七岁的弟弟。陈西是所在镇上唯一一个大学生,还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知名学府,可谓相当出息。
但能离家千里来京市上学,也还是十分不易。其中过程的艰辛,陈西没跟任何人吐露过。梁问夏只知道她的学费是申请的助学贷款,镇政府奖励的两万块钱在她爸妈手里,导致她的生活费也要靠勤工俭学和周末给高中学生做家教,还得拼命学习挣奖学金。
陈西能走到京大,付出了比许多人更多的努力。
其余两个女孩是在当天下午到的。
一个是京市本地人,一个是性格豪爽的北方姑娘。一个特美,一个超靓。一个叫沈姿栀,一个叫陶慧君。
她们宿舍是整栋女生宿舍最混乱的。也不知道学校是按什么排的,搞出了一个寝室四个派系的混寝。梁问夏在金融系,沈姿栀在建筑系,陈西在文学系,陶慧君在化学系。
也正因为这样,晚间睡前随聊的话题总是十分丰富。
上到择偶标准,未来就业。下到我们系有个男生超级帅,明早喝粥还是吃米线。话题时间持续最长的,一定是两性关系。
能从十二点“你们有没有男朋友”开始,聊到凌晨两点“我绝对不生孩子”结束。
陶慧君是四个姑娘里,唯一有男朋友的。她跟她男朋友是高中同学,毕业就在一起,除了最后一步,牵手亲嘴都有过。
她男朋友也在京大,两人还一个专业一个班。感情好得那叫一个黏糊腻歪,除了晚上分开睡觉,白天分开上厕所,其余时候都跟连体婴似的粘在一起。
所以通常情况都是她说,另外三个听。听也不好好听,东刚问一句,西立马插一句,能一脚把话题踹到十万八千里远,也能一秒将话题从九霄云外拉到面前。
半个月的军训结束,四个姑娘已经混得非常熟了。三个话唠带一个闷性子,熟络起来只需见面后的一两小时。
又是一天深夜,又聊到了凌晨一两点,又聊了不少话题最后还是扯回了男女之事上。
大家都有些困了,陶慧君一个人输出有些没劲儿,主要嗓子快说冒烟了,边打哈欠边问:“你们为什么都不谈恋爱?谈恋爱可好玩了。”
“哪里好玩儿?”
“没想谈的人。”
“没想过这事。”
“那你们有喜欢的男生吗?”陶慧君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女生也行。”
“没有。”沈姿栀打着哈欠最先开口,等半天也不见平日最积极的梁问夏出声,掀开帘帐看了对面床,“夏夏,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怎么回答,梁问夏闭上眼睛装睡,没再讲话。
陶慧君“咦”了声:“睡着了?”
“应该是。”陈西早困得不行,哈欠连天道,“我们也睡吧!”
“睡了。”沈姿栀被子一卷,几秒进入梦乡。
听见室友发出平稳的呼吸,确定她们都睡着后,装睡的梁问夏在黑暗中缓慢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一直持续地亮着,来电显示是秦之屿。不是没看见他的电话,是单纯不想接。她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接过秦之屿的电话,没回过他的短信。
自那天他到加州报平安的电话挂断,她就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这些天,梁问夏心里隐隐憋着股不舒服。
像一根扎进皮肤血管的细小尖刺,因为太小,找不到它的准确位置,但一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痛感不算明显,却又忽略不了。
她当然知道因为什么不舒服。
朝夕相处十八年,她习惯了秦之屿在身边。
这种习惯跟对江时柠和梁成舟的习惯不同,应该说截然不同。虽然她老是跟秦之屿吵架,虽然她常将讨厌秦之屿挂在嘴边,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就是对秦之屿有对别人没有的依赖和……喜欢。
吃到什么好吃的,看见什么好玩儿的,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会第一时间想起他,总是会下意识在人群和周围寻找他的身影。
好多次,梁问夏都会习惯性地掏手机,打开通话界面,快速找到秦之屿拨打他的电话。或是打开短信界面,噼里啪啦给他发消息。
电话没有接通过,短信也没有发出去过。因为她会在电话拨出去的下一秒,短信编辑完的下一秒,想起他远在离她近一万公里外的加州。然后她会火速挂断电话,将编辑好的短信内容全部删除,再狠狠揍一拳挂在包上的毛绒小狗。
隔着十六个小时的时差。
她上课的时候,他在睡觉。到了他起床上课,她又在睡梦中。联系不能随时随地,说句话得挑时间。或许他不会觉得她在打扰,但她不喜欢那种感觉,甚至非常讨厌。
那滋味不好受,疲倦无力又彷徨失措。像……会让她过敏的芒果。
梁问夏很喜欢吃芒果,但又严重芒果过敏,只吃一小口都有可能送了命,所以不得不戒掉。
梁问夏记得小时候戒掉芒果的过程。
不允许视线所及出现一个芒果,绝对不买任何芒果味的零食,夏天路过水果摊绝对不多看一眼。
她能戒掉芒果,就能戒掉秦之屿。
只是心不可控,人也同样不可控,她和他都不可控。
断联的第四十五天。
不知道秦之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请动许珩年帮他跑腿,大晚上专门跑到京大的女生宿舍楼下,就为了让梁问夏接一通电话。
小舅舅火急火燎地找自己,梁问夏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下楼的时候跑得飞快,一见到许珩年就问:“小舅舅,找我什么事?”
“跟之屿闹矛盾了?”许珩年懒得拐弯抹角,主要是顾及某人急出火的糟糕心情。
“没有。”梁问夏听闻像被人踩着尾巴,下意识撇开脸,僵硬否认。
很快觉得不对,继而发问:“你怎么知道?”
“给。”许珩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将手机递给一脸懵逼看着自己的小侄女,笑着解释,“有人求你接电话,求我这儿来了。”
梁问夏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看一眼递到面前的手机,一丁点儿要接的意思都没有,脑子里甚至闪过把手机砸了的念头。
狗东西这个名儿真没叫错,秦之屿是真的狗。这么点屁事,居然好意思去麻烦她小舅舅,他不嫌丢脸?
抬眸瞪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许珩年,她很是没好气,“你是他小舅舅?还是我小舅舅?”
许珩年想说没区别,但见小侄女气鼓鼓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当然是你的。”
梁问夏撇嘴“哼”一声,不带犹豫转身就走,“那就别管闲事。”
许珩年“诶”了声,急忙拉住小侄女的胳膊,再将手机免提打开,对电话那头道,“你直接说,她不肯接。”
“……”梁问夏又急又烦,十分抗拒听见秦之屿的声音,急急吼拉着她不放的小舅舅,“许珩年。”
“梁问夏。”电话那头的人及时出声,什么都没说,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秦之屿似叹了口气,好几秒后才轻声说道:“接电话,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
“你听着就行。”
“不想听。”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秦之屿早想好对策了,“我订最近的航班回去,面对面说更好。”
不是说着玩儿吓唬她,他确实觉得这事得当面谈,才能弄清楚她为什么闹情绪。还得把所有事情得谈个清楚明白。她不理他的日子,他是一天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