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启嘉心软,见不得人哭,转头就问管家:“这人能不能留下?”
管家对这位侧妃知之不多,正想着要如何回答,却有人抢先道:“不能!”
众人齐齐回身看去,见献王与其贴身侍从信步走来。
慕容悉冷笑道:“别把我的献王府当善堂。月例银子就那么多,要留她,拿你自己的份例来养。不过南启嘉,你拿什么养啊?回去哭鼻子找你爹要钱?”
若非亲眼所见,南启嘉绝不会相信有人婚前婚后会是完全两副嘴脸,气得腮帮子鼓鼓,还怪可爱。
“我养就我养。”
南启嘉不想再与慕容悉多费唇舌,问管家拿了秋娘的身契,将人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秋娘得南启嘉相助,感激不尽,提醒她道:“按照习俗,南妃娘娘今日应该回南府去看看大将军和恕公子。”
曾经最疼爱自己的两个男人,再从旁人处听到关于他们的名讳,让南启嘉感到无比陌生。
她说:“我不去。”
南启嘉自然不愿意再回去。
发誓要护住自己一生一世的父亲,因为愚忠于那无德的太后和无知的少主,轻易将她的终身错付。
如同一出闹剧,她成了废太子的妾室,所生子女将沦为庶出。
而她此生唯一能依靠的夫君,也弃她如敝履。
这漫长的一生,且有得熬。
日子总还要照常过,又不能真的去死。
眼下就有一个难题需要她解决。
因为要和父亲赌气,南启嘉出嫁时一件嫁妆都没带,方才说到要自己养人,才发现囊中羞涩,扣除自己院中的用度,压根没有多余的闲钱。
幸月将宾客送给南家的那部分贺礼铺陈在桌上,主仆二人手忙脚乱点起来。
南启嘉留意到一只外形简朴的木盒,打开一瞧,里面装的是一条做工精致的珊瑚手链。
她问:“这是谁送的?”
幸月说:“是符贞。就是你和……在常信井救下的那位姑娘,昨日送亲前硬塞我手的,说是她对姑娘的一点心意。”
南启奇怪道:“她来南府没多少时日,那点月钱就算全部攒下,也断然买不起这种做工的手链。幸月,你回去一趟,把她带来问问,别又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坏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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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幸月很快就把人带来了。
符贞见了南启嘉,收拢衣裙,要跪下谢恩,被幸月阻止。
南启嘉抿唇一笑:“原来你叫符贞啊,真是个好名字。你不必拘束,我就是想问问,你送我的手链,是……”
符贞怕南启嘉误会,忙说:“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零散的珊瑚珠子值不了几个钱,是我用自己月钱买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南启嘉道,“之前我见你在酒家浣洗衣物,短短数月,竟学会了这般手艺,几颗不值钱的珊瑚珠子经你这么一捯饬,都快要价值连城了。有些好奇而已,别无他意。”
符贞眉眼松开,如释重负,向南启嘉解释起前因后果。
符贞本就出身匠人世家,在肃国,匠人为奴籍,故而成亲时遭婆家强烈反对。
她本就得父母真传,有手艺在身,但是要做成一件上品首饰,原材料万不可马虎。
她所说的“值不了几个钱”的珊瑚珠,就已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更何况她刚和离那会儿,身无分文,糊口都难,自然更没钱去买原材料做首饰了。
南启嘉灵光乍现,道:“符贞姐姐,你过来帮我吧?不用做别的,就把你的手艺教给其他深陷困境的女子,也给她们一条生路……只是,这是你祖传的技艺,若是你不愿传给旁人,也不必勉强。”
“不,不!”符贞不假思索道,“姑娘,我愿意。”
三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
幸月把贺礼全部拿去当铺换成了现银,买了一大堆做首饰用的原材料。
原本她们还想在香兰街上盘一间铺子,既作首饰铺,又作学艺堂,但三人想到日后诸多开销,精打细算一番,还是作罢。
南启嘉道:“慕容悉不待见我,给我分了个靠后街的小院子,不过这样更好,省得人来打扰。等符贞姐姐收了更多学生,咱们再凿一扇小门,正对大街,届时连铺面钱也省了。”
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很快就到了晚上。
昨夜新婚,二人并未行周公之礼,南启嘉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慕容悉哪根筋不对想通了,要与她做真正的夫妻。
所以刚入夜,她就叫幸月锁上了院门。
沐浴焚香后,南启嘉只着了一袭薄衫。
许是年岁又长了些,她的胸前显然比及笄时大了一圈儿,整个人也开始有些成熟女人的韵味儿了。
幸月盯着她雪白丰满的胸脯,面红心跳。
南启嘉抬了抬眉:“幸月,你在看什么?”
幸月道:“我们姑娘生得这样好看,我一个女人都把持不住,献王为何就是不动心呢?”
“不动心就不动心吧。”南启嘉说,“正好我也不喜欢他。”
她逐渐知悉了阿娘的良苦用心,为何宁可让南家担上抗旨不遵的风险,也要鼓励她去虞国投奔殷昭。
嫁给一个与之相看两厌的人,还要和他共度一生,简直是度日如年。
为了让痛苦的日子过得松快些,南启嘉尽力不去想自己已嫁作人妇这件事。
她成日和幸月在常信井中找寻深陷泥沼的女子,说服她们脱离窠臼,随她去献王府跟着符贞学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
这日,南启嘉和幸月刚从常信井出来,就被一伙儿贼人抢去了荷包。
南启嘉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刚好手痒,撇下幸月一路狂奔追去。
到了街角,南启嘉看见那群贼人正围成一圈,对着圆圈中心的人拳打脚踢。
被打的那人也是倔,五官都被打模糊了,还紧抱着一名贼人的脚踝不肯撒手。
南启嘉撸起袖子,上前就是“邦邦”一顿胖揍。
为首的贼人见南启嘉有两把刷子,大喊一声“撤”,瞬间带上他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启嘉问:“你叫什么名字?”
被打的人不说话,头发覆面,颤抖着把沾了血的钱袋还给她。
南启嘉正奇怪这人为何要拼了命地帮自己抢回荷包,幸月忽然出现,气喘吁吁道:“姑……姑娘,他、他是左芦。”
“左芦?”南启嘉睁大了眼睛,这才勉强看清。
此人还真是左芦——数月前幸月在常信井捡回的小乞丐。
左芦岁数跟她们差不多大,但男孩子长个头比姑娘家晚,左芦又常年饥一顿饱一顿,因此个头比幸月还小,大家就叫他“小乞丐”。
南启嘉很好奇:“你不是去塞外找家人了吗?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那只被挡在脏乱碎发下的眼睛里涌出一行泪,左芦嗫嚅道:“去过,他们都死了。”
“啊?这……”南启嘉和幸月双双语塞。
二人将他带回献王府,给管家说是她们新买的杂役,以后就在南启嘉的小院子里干活儿,月钱用度走她的私账。
一来南启嘉院子里本就缺个打杂下苦力的,二来侧妃安排个下人进府不算什么大事,管家没有多问,欣然答应。
秋娘善于笼络人心,亲手替左芦做了两件新衣。
“你身上的都破旧了。现在咱们院儿里虽过得清苦,也总要讲个体面。这两件衣裳你换洗着穿,待下月拨了例钱,我再给你制身新的。”
南启嘉道:“只怕以后得委屈你跟我吃些苦头了。这里比不得在南家,献王讨厌我,肯定顺带着你也不入他的眼。”
左芦眼含热泪,道:“我不怕!我从小就没有家,旁人日日夜夜挑我的错处,我照样活过来了。我一定谨慎再谨慎,绝不会连累姑娘!”
小院内气氛温馨,其乐融融。
突然“哐当”一声,木门被人一脚踢开。
南启嘉见那人是慕容悉,怒火上蹿。
他像是狩猎归来,身上很脏,袖角也破开了。
自成婚那日起,慕容悉看到南启嘉就没有过好脸色,这次更甚。
他对秋娘吼道:“去给你们主t子拿针线来,没见我袖子破了吗?”
“我?”南启嘉不自信所理解的意思,指着自己问,“我吗?我从来不会做那些。”
慕容悉道:“从来不会,就不可以学?”
南启嘉不想与慕容悉大动干戈,在心里打着鬼主意。
她想着等慕容悉走了,再让秋娘偷偷帮自己做好,于是立马答应:“学就学,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那点子心思谁也骗不了。
从前在家能骗过南尚和南恕,不过是父兄疼爱她,愿意受她诓骗罢了。慕容悉可不疼她,自然不吃这暗亏。
他脱下外衣往南启嘉身上一丢,盘腿坐下:“此刻就学。我在这儿守着,你什么时候学好,我什么时候走。让你的老妈子和婢女都出去,我亲自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