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偿命,若杀害妻子至亲,要受律法制裁,正常男子自然不敢;毁家灭族,寻常男子更不可能做到。
故不论和离还是休夫,皆是空谈。
殷昭嘲讽道:“如此律法,聊胜于无罢了。”
小小的丫头故作深沉,道:“都是女子,何故相互为难?若我做了皇后,必要给这世间所有女子爱恨离合的自由!”
始终面无波澜的玄衣男子眸色忽明,他止步,歪头看了小丫头好久好久。
南启嘉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他却笑问:“你想做皇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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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做什么皇后?”南启嘉回过神来,扶额道,“哎哟~我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而已!那鬼皇后谁爱做谁做!”
“做皇后有什么不好?”殷昭语速忽然变快,“天下女子都想做皇后,母仪天下,万人之上,人人称羡,简直……”
“那又怎样?”南启嘉打断他,“且不说宫里规矩多得烦死人,进去之后再没自由,就说皇后头上戴的凤冠,晶晶吊吊的,少说也有一二十斤,这要搁我头上,不把脖子给我压折了。”
殷昭反驳道:“也有轻的。我们虞国有位老师傅,最擅用轻巧材质做各类头冠,世家女子都排队找他,如果你喜欢,我叫他做一顶最轻最美的凤冠给你。”
“咦,师兄,我们适才不是在说肃国和离律法吗?”南启嘉一头雾水,想不明白怎的将话题扯到女子发冠上去了,“不过你们虞国有这样一位心灵手巧的老师傅,将来你的皇后肯定很幸福。”
殷昭无奈一笑:“但愿吧。”
香兰街上,已有酒家早早悬挂起照明的灯笼。
算了下时间,家中快要用晚膳了。
南启嘉带着殷昭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人来人往的大街。
几片槐花残瓣点缀在小姑娘乌漆漆的头发上,衬得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愈加清丽出尘。
殷昭目光下移,与她两相对视,蓦然一愣神,心知连落英飞花都是偏爱于她的。
“姣姣。”殷昭突发奇想,“你穿女装好不好?”
南启嘉莫名其妙道:“女装有什么好?里三层外三层,练起功来碍手碍脚,颜色也浅,不耐脏,阿娘总说我不像个姑娘家。”
她快要不认识自己的大师兄了。
从来都是她缠着他没完没了说个不停,这次重逢他却像变了个人,一会儿说发冠,一会儿说衣裳,简直判若两人。
“我就随口一说。”殷昭和颜悦色道,“既然你喜欢穿男装,就依你喜欢。万事只要你开心就好。”
“那你跟我回家吧!”南启嘉眨巴眨巴眼,“你跟我回去我就开心。我今日出来就是专门寻你来的。你那异母弟弟一次杀你不成,必然还有下回,何况你身份特殊,除了他,还有不少人都想取你性命。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家去,父亲是重臣,家里有一千府兵,没人敢动你。”
“你也知你父亲是重臣,家中还有那么多府兵。”
殷昭耐心地同她解释:“我登基为皇多年,早不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质子,虞国强肃国弱,我与肃国任何一位大臣往来过密,都会引起你们肃国朝廷的动荡,有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该避则避。”
南启嘉似懂非懂。
她算不上天资聪颖,权谋之事不能一点就透,须几经琢磨。
“我就说,为何你回去之后,连书信都不曾给我写过一封。”南启嘉呢喃道,“你回去第二年,先皇就殡天了,太后给诸位大臣府中都送了仆从,行监视之责,难怪,父亲也不准我给你写信……”
她幼时不懂这个道理,只当是大师兄回去后立马就忘了自己,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南启嘉抬首望天,夜色从皇城上空朝四下弥散开来。
殷昭敏锐地察觉出她神色落寞,问道:“怎么了?”
南启嘉深呼出一口气,道:“天黑了,我要回家了。”
“啊?哦……”殷昭被她突如其来的道别搅得心头一颤,思来想去,只道,“那我送你回去。”
从前小,短短的一条路要走很久很久。
当年的小孩转眼就长大,长街也在步履辗转间就到了尽头。
殷昭指向头顶高悬的南府门匾:“就送到这里了。自己进去吧。”
看南启嘉乖巧地点头,他便拖泥带水地转身欲走。
“大师兄!”南启嘉含泪笑道,“你走之前可一定要告诉我!”
别再像上次那样,骗她藏起来,自己偷偷离开。
一走就是好多年。
悲酸油然而生,在春意将尽时,满城花絮中,两道玄色身影即渐被夜色覆盖。
一别经年,眼前人仍是彼时人。
殷昭不可自控地握住南启嘉双手:“姣姣,别叫大师兄。你以前……都叫我昭哥哥。”
“可是阿娘不让我叫小师兄严哥哥了。”南启嘉闷闷不乐道,“阿娘说我行过及笄礼,就算大人了。大人要懂分寸,尤其跟男孩子,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
殷昭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说:“对,你阿娘说得没错,姣姣要听阿娘的话。以后再有男孩子来找你,直接打跑他!”
再笨也该懂得师兄这是在说笑逗自己。
南启嘉甩开殷昭的手,撒气跑开,却在门下止步。
“师兄,你既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你来了,那就快走吧。等你走了我再进去。”
“哦?”殷昭似笑非笑点点头,双臂环抱佩剑,潇洒离去。
待他走远,南启嘉从南府正门中退出,蹑手蹑脚来到侧门墙外三尺高的狗洞前,毫无心理负担地爬了进去。
朦胧树影下的人从夜色中缓步踱出,垂眸打量那狗洞一番,绽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香兰街做通宵达旦的生意,夜幕降临以后,真正的声色场才刚刚开始。
离园舞姬长袖善舞,香袖拂过之处,无不是叫好一片。
其中最卖座儿的,当属台子中间那位穿绿色罗裙的舞娘,这堂中看客十有八九皆是慕其“皇都第一绝色”之美名而来。
而今夜这位众人瞩目的美娇娘,偏偏看中了离舞台最远处偏座里的一位玄衣公子。
丝萝接过侍女托来的酒器,婀娜地绕过向她谄媚的人群,来到这位面无表情的客人面前。
“夜色绵长,公子为何独身一人?”丝萝妙然轻笑,倒酒入盏,递至公子唇边。
那公子却是神色淡漠,将身子往后一躲,避开舞娘娇软的香肩。
丝萝嗔道:“公子好不解风情啊!莫非公子家中已有妻室,夫人管得严,公子怕沾染了妾身上的胭脂香气,回去没法子交代?”
那公子眼皮都不抬,冷冷地道:“与你何干?滚。”
许是从未在男人处吃过这种瘪,丝萝的好脸色霎时消退,斗气道:“公子要妾滚,可是妾一见公子就情难自己,非要留在公子身旁伺候,公子说着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抬手向那男子。
只听得“咔嚓”两声响,娇艳的舞娘竟被这冷面公子硬生生折了一只胳膊。
四周的舞娘和小厮一窝蜂围上前来:“这位公子怎么这样?!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打人?!”
其他客人也指责纷纷:“什么人呐这是,好好的姑娘,一来就给人胳膊卸了,真是不会怜香惜玉。丝萝姑娘莫哭,来来来,本公子疼你!”
那冷面公子忍无可忍,拿起摆放在桌面上的佩剑就要走,却被另一位同样芝兰玉树的贵公子摁坐回原位。
后来的白衣公子抬眸示意,他的随身侍从三五几句就将围堵的人群疏散开,让他们各自都回t到了自己的位置。
侍从关上偏座的门,将外面的纷扰彻底隔绝,座内顷刻间寂如坟茔。
白衣公子赔笑道:“别这样看着我呀,虞皇陛下,怪瘆人的。”
殷昭挑眉,道:“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待客之道?”
那白衣公子正提酒欲倒的动作一顿,眉眼间笑意尽失,冷声道:“虞皇陛下应当知道,我从很久以前,就不再是太子殿下了。”
“可能是我忘记了吧?”殷昭阴恻恻地说,“就像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一样。”
白衣公子继续倒酒,皮笑肉不笑:“前几年送绝世佳人到虞国,确实得虞皇陛下告诫,莫要再行此举。虞皇陛下不好美色,倒教在下惶恐,可送您些什么才好呢?”
殷昭接过这白衣公子的酒盏,细细摩挲杯面的雕花。
旋即,那白衣公子道:“不如虞皇陛下看看这个礼物是否合您心意?”
他从广袖中掏出一块锦布,徐徐展开,上面简略画着肃国毗邻虞国边境十余座城池的地形草图。
殷昭笑问:“这是何意?”
“虞皇陛下何故明知故问。”白衣公子道,“我既传书邀虞皇陛下赴肃国共谋合作,必要拿出十万分的诚意。虞皇陛下不好美色,虞国又素不缺金银,是故我只好与陛下订立盟约:若陛下愿以虞国兵力助我重登皇位,肃清太后一党,我愿献十五座城池答谢虞国襄助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