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符冷声:“想来你假扮后妃未成被发现,逃窜多日受不住了拼死一搏。可惜,你主子未告诉你金吾卫的厉害。”
他锁紧了人,立时转身半跪下:
“陛下受惊,臣等无能。待臣与丞相大人仔细审问这贼人,必呈陛下一个交代!”
燕玓白静默一息,方不紧不慢垫着杨柳青坐直身体,忽视底下少女的痛哼。盯着那目眦欲裂的女人,他缓缓伸手,虚虚绕脖子握一圈。
刀锋的狠厉似还留存,如有实质。
少年红唇微微动一动,蓦然撤手。
杨柳青艰难地撑着地,想从他身下爬开。然燕玓白又一动,彻底把她压实了。
她听见上方少年异常平静,死水一般的嗓音:
“剥皮拆骨,剁成肉酱。”
杨柳青愕然,“这,”义符大为不解:
“不经审问就杀之,若她有同党——”
燕玓白不容置喙:“杀。”
义符尚还咬牙,少年一拨大袖,嘲弄似的:
“你金吾卫服侍的是朕,还是丞相?”
金吾卫自诞生起便效忠帝王。义符自无另觅高枝的念头,然少帝昏聩暴戾,自然不能事事听之信之。丞相处理朝政多年,必要请他过问。可他如此一来,是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全不能反驳。
义符心内大叹一气,沉声:“臣绝无此意。金一,撤了她面巾,立即行刑。”
名为金一的金吾卫应声,撕开那个女子的面巾。一顿。
“她的脸…”
杨柳青倒吸口气。
天上鱼肚白隐隐绰绰,较先前光亮不少。
因而女子的面容也清晰。只是,让人觉得惊悚…整脸遍布黏腻模糊的伤,根本看不出五官。也难怪只露一双眼。
金一踢她一脚,愤愤:“倒是做了万全准备,可见你们贼心深沉。”
如此看也不大可能老实交代。金一拎着人退下。义符正要关切,燕玓白又道:
“你去盯着行刑。”
义符眉心一皱,不妥二字却终没有出口。只好退下。走前瞥一眼趴在地上的宫婢,她脸半触地,不甚鲜明。
然义符何等记性,敏锐地察觉曾见过此女。
不过这时不便。他只好先稳步离去,行至拐角招来手下,暗中盯梢陛下安危,再另派人悉心搜捕,为防残党。
热闹散了,又剩他俩。
杨柳青被坐得胃快要从嘴里吐出去,眼前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不时晃悠。正感觉要死了,身上的人一屁股立起,短靴横她脸边。
她眨眼,连忙也起身。眼巴巴站一边。
燕玓白斜她眼,这会用灰白晨光真正打量了下掖庭。
两个大洗衣池矗庭中,一面墙挂满木盆。到处是掉了漆的朽木门柱,墙角稀稀拉拉几根杂草。
同冷宫也无区别。
他收回视线,再瞧眼那拘谨的宫婢。霍地笑:
“你救驾地将将好,想要什么奖励?”
这笑成分不明。杨柳青听不出深意,照例推脱一下:
“为陛下赴汤蹈火是奴的本份,奴不敢嚣张嘉奖。”
“哦?”燕玓白拉长语调,笃定:
“那就是不要。得,朕如你愿。跪恩吧。”语毕腿一迈,掀袍子要走人。
…不是?!杨柳青五雷轰顶,当即想扇自己一耳光,牙痒痒极了!
哪有这样的?
干了,干了!杨柳青内心咆哮。
可没能力反悔,她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脸上却还没忍住,眉宇委屈地险些溢出来。生怕再惹他发神经,强行用意念抚平了脸上的愤怒。
奴才而已…从小受的气难道还比这少吗?
深呼吸,少女默默提醒自己。
可饶是这样,她还是没忍住,怨念的目光紧紧黏燕玓白后背撒不开。
要不…还是拐弯抹角问一下?
她有点燥。
然,杨柳青没想到,耐不住的不止自己。燕玓白刚走几步,远处洋洋洒洒冲来带着女使的两个美人。
“陛下!”
“陛下安好?!”
一个声如黄鹂,一个音如秋水。一个是月容夫人,另一个…则是如今的大红人。两人均娇娇跑几步,顿一下,互相怒视,又继续争先后。
而最显眼的,当属在她们前头带着龙辇t抱着拂尘冲刺的渥雪,他扶着笼帽高昂着头,嗓拔地比妃子还尖三分:
“陛下啊!”
“…”燕玓白愚弄蠢婢得来的戏谑一下莫名散了。
他挑眉,在渥雪和自己的两个爱妃马上要到来时干净利索一转身,重新踏入掖庭。
躲里头瑟瑟发抖的邓猛女刚要出来,立马又把门关紧了。杨柳青孤身只影站着,满脑子神兽狂奔。
直到燕玓白又道:“过来。”
痛苦中的杨柳青:…
碎步过去了。
然后,在一片奋力压抑的,咬牙切齿的惊呼中,一只寒凉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杨氏女救驾有功,封——”
还没说完,少年好听的嗓音戛然而止。捏下巴的手突然往左一掰,端详三秒,再往右一掰。
她听见燕玓白难以置信的啧舌:
“这么黑?”
随即果决道:“不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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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我真的那么不好看吗?
燕玓白:…朕还想说丑来着
——
很久以后的燕玓白:我丑,我丑。青青最漂亮了
第7章
杨柳青被他随意的否决说得脸上一瞬难堪。
虽然自己确实黑,但黑的主要原因是营养不良…
算了。她叹。
一道墙外步声迅速靠近。结合刚才门口的高呼。不难知道来了几位不好惹的人物。
杨柳青敛眸,竭尽可能用长长的眼睫尽量挡住眼睛,避免与尚在审视的燕玓白视线相触。
“陛下!”两位后妃已提着裙子疾步而至,虽顾忌燕玓白的存在没有踏入掖庭。但两道淬冰的目光捅在身上,显然没杨柳青再说话的份。
渥雪赶来绕过她们站定,命龙辇落门口便急促道:
“陛下,奴婢救驾来迟!您可安?”
这话刚脱口,后头两位美人就并排紧跟他身后。似是不甘心被被内侍抢先,也启唇欲道一些关怀的话语,却在看清那低眉耷眼被高高在上的帝王捏住下巴的小宫婢后,齐刷刷圆睁美眸。
燕玓白没搭理他,依旧固执地再捏了捏手里的下巴。
不妙。杨柳青额角随之一抽。渥雪看清了后亦是愣住,恍若青天白日见了鬼:
“这,这这?”苦寻陛下一整日不得,他便知陛下八成出宫了。陛下爱和他们玩捉迷藏,若满足陛下的好胜心,晚些找到他,心情好了还可以不杀人。
于是渥雪刻意准备天黑派人出宫,未想陛下这次整他们,不在那等,反自个翻墙到掖庭了。堂堂帝王…翻墙就罢了,还与这最卑贱的粗使宫婢…
这宫婢,渥雪拧脸,总觉得眼熟。再观陛下,渥雪心头一嚎。
天青色宫衣,黑纱笼帽…这次穿的是他们宦官的衣裳。如此也就罢了,怎的脚上不成体统地蹬了双绣龙翘头履?!
逢天蒙蒙亮,他佯装不在意地偷瞄那张美丽的脸,观脸上扑洒的白粉,只能庆幸陛下这好红妆的怪癖,宫外贱民当未看清天子真容。
然自家陛下尚还饶有兴致地端详那个不起眼的婢女,渥雪一时哑口,不敢造次。
居后的月容夫人扯帕子捂嘴,美眸满是惊异。
那婢女她是见过的。说是丑也不为过。陛下怎会对这样一个丑陋的玩意调情?
实在荒谬绝伦!
她瞬时欲出言制止,话至嗓子眼,蓦地冷静。转眼一瞧右侧的美人。
月容夫人收了脸上怒色。悠然观摩这正春风得意骑她头上多时的美人。如愿见她咬了红唇,忿忿不乐。她自个心中一笑。掩嘴,一个字也不出了。
不多时,身侧美人不堪忍受,娇声:
“陛下!”
这一声,娇嗔里带些埋怨不满,配着把秋水潺潺的嗓,好听得醉人。杨柳青后背一麻。暗道:这个就是红珠夫人了。
杨柳青额头发汗。今天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爱妃的呼唤终于打动了游神好一会的燕玓白。
少年冷淡的目光在面前宫婢微微颤动的眼睫上逛了逛,索然一撤手,松了她的下巴。指腹在她身上搓搓,嫌脏。
杨柳青顷刻把头低下去,默默抿唇。
燕玓白转身,红珠夫人登时面有喜色,很快化作隐约的委屈:
“陛下!妾听说有刺客作乱,一颗心起七上八下,生怕您龙体受损!”她越过面色不虞的渥雪,提着裙摆几步到燕玓白身边,一双软白纤细的手攀住少年的臂膀,臻首轻靠他左肩,仰头,眼里包了一圈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