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
“那就带我去!”
青青被一拉二拽,带着人回了房。
萧元漱却也没额外闹腾,上了榻一拉被子。
“燕玓白回来后,我就自己睡。”她翻身,声音渐渐融在夜色里,“那朱荣又肥又壮,第一眼见我便垂涎欲滴。”
“哥哥被奉安背叛,迫不得已受制他人。我虽怒极,却突然明白,这里既不是陇南,也不是上京。”没人惯着她。
“哥哥生气,却更自责。他说,要拿回陇南,剁了朱荣,杀了奉安……我有世上最好的哥哥。”
她絮絮说着,终还是忍不住,摊开了自己的脆弱。“杨柳青,我不喜欢燕玓白的。我那时只是被他的容貌所惑,我——”
一只手轻拍她削瘦的后背。
“都过去了。”
萧元漱怔忪。
温暖的臂膀自后抱住她,青青学着燕旳白,略略施加了点力道。
“睡吧。明日一醒,什么都会变好的。”
那脊背轻微颤抖,慢慢归于平静。
凉州的夏日总算驱散了几丝寒气,萧元漱在悲病院落了脚,两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一起等待燕玓白的战报。
然,一场无声的瘟疫却抢先叩关。
起初只是零星的呕吐发热,不出三五日,便演变成大规模的惊厥与抽搐,甚至有人死亡。城中医官们束手无策,连病因都摸不着。
同时间,赵胥遣人来报,连别院里幽禁的王淑也倒下了,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了凉州。
犹豫再三,青青拒绝了亲卫快马加鞭禀报燕玓白的提议。
他一直没来信,恐怕打得艰难,这会儿送消息去无异于乱上添乱。
青青与萧元漱亲自去查看了几处病患,回到悲病院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
“不对劲。”萧元漱揭开面纱,遥遥望着城下乱象,“城中几乎是同一时间爆发的病症,为何你我,还有悲病院里的人全都安然无恙?”
这也正是青青一直百思不得解的。
王淑和赵胥,还有王芾,这些人都单独看管,饮食更是谨慎中的谨慎,没有道理他们出事,她和妇孺们没事。
青青夜不能寐,反复思量着所有细节,饮食、起居、接触的人。
都很正常……
直到这日清晨,青青照例巡视病患。一个半大孩子哒哒哒跑几圈,撅着屁股就把脑袋埋进水缸里一通喝。
青青莫名停下脚步。那孩童喝饱了咂咂嘴,刚坐下吃了半个饼子,忽地瞪直眼,“哇”一下吐了满地。
……是水!
“元漱,尤姐姐,是水!”
青青狂奔回去,即刻招来幸存的几个亲卫:
“传令!全城即刻起所有饮水必须煮沸!张贴告示,派兵巡街,挨家挨户地讲!”
来自现代的习惯,让青青无法接受直接饮生水。一直都是烧开后才使用。悲病院里的人在她的影响下也如此,再者前段时间天气冷,大伙儿都尽可能的喝热的暖身。
而最近人们贪凉,城中军民乃至王淑的别院,用的都是直接从井里、河里打上来的生水!
果然,命令一下,不少轻症患者开始好转。
青青高悬的心才放下几寸,尤姐姐却又很快带来了更坏的消息:“娘娘,那些病得重的,还有像王淑女郎那样本就身弱的,烧水喝也不顶用了……今早,又没了两个。”
不仅如此,更坏的消息也一并传到——李肆他们北上运输药材的船队,在黄河口被来历不明的“水匪”劫了。
而库房的药材已经见底。
全凉州军民的命都在她肩上担着,青青孤立无援。
“张贴布告,”她逼着自己冷静,。再次下了一道命令:“重金悬赏,遍请名医!”
亲卫犹豫:“陛下有令,不允外人入城,娘娘三思啊!”
燕玓白将凉州城围地铁通一般,意在防范内外勾结。此时大乱,一定有人趁机潜伏。
可是……青青咬牙,“小六,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放任人死去。
亲卫沉默:“娘娘慈悲。”
布告一经贴出,即刻便有医师蜂拥而至。却要么下药不对症,要么说不出病症的所以然。
众人心情愈发沉重之际,一个熟悉的名字却一下让青青精神了。
“当真是崔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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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诡蜜来咧
第99章
“确是一位崔姓女郎,此女郎携了大量好药材而来。不收报酬,只有一事向娘娘相求。”
“……”崔神秀开设溪春堂,会医书,又有整整一车的药材。
简直是天降福星一般的人物。
可崔氏与王氏同盟,崔循虽据言暴毙在仓前,崔神秀身份却明摆着,说不准便是王度派人来打探的先锋。
萧元漱不同意:“哪有这般凑巧的事,一定有诈!”
然当天,又一具尸身被抬了出来。青青当机立断:“请她入内!”
城外,崔神秀闻讯,心有了然。对马车里管家打扮的男子道,“叔父,神秀先入内一探。”
男子尚可窥见往昔颜色的面颊微微一动。若有识得的,定会惊讶地发现这是那已被鸩杀的崔循。
他竟完好如初,反而金蝉脱壳一般出现在此处。此时双手捉膝,认真颔首:
“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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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甚至来不及寒暄,崔神秀甫一秘密进城,便被带入那处单独隔离的营帐。放下药箱,飞速,诊脉、开方、施针。
“确是湿热壅盛所致的腹泻急症,病情虽急,幸而发现尚早,并非无药可医。”
崔神秀解下浸了药汁的面巾,取出随身携带的t笔墨,一边书写药方,一边吩咐:
“此症当以清热燥湿为主。用葛根芩连汤加减,可先取葛根、黄连……大火急煎,速予病患服下。”
一通操作行云流水。几个已被宣判无救的重症病患,竟真的在她手下稳住了病情再无人丧命。
青青才松口气。有空与崔神秀会话。
她却不急将来时的要求告知,边走,边罗列病因。
“不瞒娘娘。其实不止凉州城内。来时路上,民女已见不少沿河村落有百姓高热呕吐。细细查访发现,病者皆以城外西河支流为生。而城中病患也多靠近西街水井。症结或在那片水源不甚洁净,污物入水,才导致了这蔓延的腹泻急症。
“娘娘,此症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并清理病源水井,全城张贴告示,命百姓切勿再饮生水,所有用水必须煮沸。”
崔神秀一派稳当,颇有主持大局的风度。
青青颔首:“我前两日已通知了百姓们饮用熟水。眼下应当不会有问题了。十七娘果然心细。”
崔神秀本以为她要大惊失色,却未想听得这么一番话。刹有诧然。
“怎么了吗?”
崔神秀很快恢复如常,“娘娘机敏。神秀自愧不如。不知是哪位医师发现水源有恙?”
“并非。”青青不以为意,领在前头,“我瞧见百姓饮水后陡然呕吐,便联想到了。”
崔神秀面上笑容一缓,“娘娘观察细致。”
……
王淑服了药,人好了许多。见青青居然领着崔神秀到了,她一惊。隔着门窗,二人执手相看,低声絮语了许久,王淑更是泪湿枕巾,说了不少闺中密友才知的体己话。
众人也才知道,原来当时王淑上凉州和崔神秀通过气。若她迟迟不回信,崔神秀便去王家通传。她此行,是为了确保王淑无恙。
萧元漱一旁抱手,“人既然没事,崔女郎可以走了罢?娘娘违逆陛下之令带你前来,待久了可说不过去。”
“……”
“你与赵胥便好好过日子。”崔神秀才摸摸王淑的手,在萧元漱的直视下起身离开。
城中疫情终于稳住,恢复了不少活力。傍晚,分拣完了一日的药材,崔神秀趁着众人出去吃饭的功夫,与青青单独叙话。
青青放了手中篾箩,“十七娘有话说就是。”
烛火摇曳下,崔神秀静静看她。
比起半年前在江左,眼前少女的身型也抽条了。她脸上有丁点北风摧残的痕迹,却无损样貌,反而更加鲜活坚毅。在日益的锻炼下,即使穿着简单,也越发藏不住举手投足间那股母仪天下的气度。谈笑中自如从容,通身都散发着明亮的光。
才半年。便仿佛脱胎换骨。
崔神秀忽然俯首深深一拜。
“娘娘,神秀欺瞒了您。”崔神秀语有哽咽,“我借淑娘之名入城,实则是走投无路,特来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