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声音,她拧紧眉心。没有明显的倾向。
像是融在一起未分化的少男少女音集合体。
…难辨雌雄。
但这人染着红指甲啊。
她茫然地又去看那只手,鸟梗着脖子不挣扎,反睁着眼白她。无暇在意鸟目,杨柳青心里反复飘着疑问句——应当是女人没错吧?
杨柳青又自我原地罚站,脑里一团乱麻。
那人久等无答,许是不耐烦了。动人的嗓音突然阴森三分:
“问你话呢。”
杨柳青被阴森地背脊发麻,嘴比心快:
“吃。”
说完她就想补救,然手的主人不给她机会狡辩,语调微妙,尾音上扬:
“吃?”
杨柳青只好默。
“噗,”那人霍地嗤嗤笑了。
隔了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起初是笑。而后是大笑,再然后是狂笑。笑得被逮住脖子的小鸟颤地掉羽毛,笑得那人另一只手开始锤墙,整片上空都是他/她的爆笑。
吃个鸟,有那么好笑?杨柳青不知所措。待那人终于笑得虚弱,她扔了鸟,两手攀住矮墙一撑。影子一闪,下一刻,那人已坐在墙上,曲一条腿,饶有兴致地悠悠俯视杨柳青。
她下意识抬头去仰望来人面容。甫一定睛,原地石化。
被t美的。
杨柳青一瞬间以为,那是修成人形的妖。
暗纹浮动的朱红襦裙,颈佩一串五色璎珞。衣襟松散,绣着忍冬纹的系带自细窄腰间零落飘飘。
看着就很华贵。很像后世某著名汉服的工艺。
目光再上移,来人至多十四五岁。细眉凤眼,灵动恣意,肤极白。未曾梳过的长发如瀑,弯唇如血。黑的不见底的狭长双眸里盛着游动的讥诮,阴邪,与玩味。
即使脸上不伦不类糊了厚厚一层白底,眼尾上扫两坨不伦不类的大片红胭脂。即使…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有一节凸起。
乍看活似碎了衣衫的纸扎人。却全不妨扑面而来的美,摄人心魄,诡谲奇异。
杨柳青呆了。
突然觉得,月容夫人…居然也没有那么好看了。
美人见她痴呆脸,带笑的眉眼莫名一冷,蓦地掀唇,携着险意不阴不阳:
“近来后宫涌现的手段甚有趣。你这么丑的婢女,想的花招却比后妃们要好玩得多。”
杨柳青一听这话才察觉她脸上的厌恶。登时低头,匆匆后退几步:
“奴没有那个心思!”
美人拖长声调:“哦?”
不等杨柳青点头,“放屁!”她嗤之以鼻,满脸写着不信。
怎么还说脏话?杨柳青窒,麻溜跪下谢罪:
“奴绝无虚言!奴进宫是为了讨生活。从不曾垂涎过陛下!您明鉴!”
说着嗙磕个响头。
矮墙上的人却一顿,眯眼,用一种不可理喻的口气问:
“你不认识我?”
杨柳青不知第几回愣住,抬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啊?
美人呼吸微沉。面上泛戾,眉间无端折起,阴恻恻弯眸:
“你说,我是谁?”
这问题,杨柳青盯着人死寂了许久。径直感受到杀意偾涌,她迫于威压轻语,还不忘拍马屁:
“您美若天仙,当是…红珠夫人?”
“…”矮墙上的人定定看了杨柳青会,观她仍揣着明白装糊涂玩欲擒故纵,满脸浮着自以为是的讨巧,顿生嫌恶。
一扯唇,美人骤然露出毒牙,肆无忌惮敞开恶意,仰头大笑后倏尔森冷美眸:
“来人,把这心怀不轨的丑婢给朕斩了做肉粥,送去栖禾宫!”
两手撑地的杨柳青猝觉五雷轰顶,不敢置信一看他,指尖再掐一把掌心。
这美得男女莫辨的美人竟是荒淫暴虐的少帝,燕玓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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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玓白部分设定可参考北齐,后唐等朝代的君主
因为怕直接标明影响观感,所以作话悄咪咪提一下
/青青是个好看的姑娘,会越来越好看滴!
第4章
不是没设想过正式见面的场景,杨柳青甚至做过了被一刀切的准备。
但当轻飘飘被判下死刑时,杨柳青怕了。
燕玓白咬定自己绞尽脑汁想上位,天知道她确实想偶遇,但不是为了当妃子。
那三个被分食的建章宫美人尚还烙在她脑子里。而自己,马上也要变成肉粥送给红珠夫人。
……这真是宠妃该有的待遇?
史书上写【姿容昳丽,美冠十州】,这会看可以全数和面前的女装大佬对应上。只是她开始不敢往那一层去想,也更没有预料到初见是以这种离谱的方式展开。
一群宦官不知哪百米冲刺来拖人。杨柳青背后溢了层冷汗。只听燕玓白冷哼,她咬牙一横心,彻彻底底豁出去,十指死死扣进砖缝:
“陛下饶命!奴当真是头一次入内宫没见识,加之嘴馋才鬼迷心窍。奴以列祖列宗起誓,对陛下绝无觊觎之心!”
少女的嗓音寻常都是极细的,吃不饱,没营养。自然也没劲。但此时迫于求生的本能,她巴掌大的脸竭力昂起,拼尽全身力气撑粗嗓门。
已要跃下矮墙的燕玓白红艳艳的眼角厌烦一抽,斜杨柳青了眼。却仅仅就这么蔑视她。
没有除讥诮外的任何情绪。
扯住她胳膊拖拽的两个宦官用了五成力,却意外地没把这柴火妞拖开。当下对视,一并要加大力道。
杨柳青怀着点细碎的希望奋力挣扎两下,在脚尖即将离地时嘶声:
“奴替刘媪来给月容夫人送衣裳,奴不熟路,是以兜兜转转走错宫室。奴真不知陛下身在此处!”
墙上的少年意味不明眯了眼。
宦官正式架住少女往外走。
杨柳青这会儿有股落泪的冲动。似乎无论怎么解释这狂横的少帝都不信。
她从小怕死怕病。
她不想开局即结束,更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回家!
要是连第一道门槛都踏不过去,往后群雄逐鹿也不过就是充数的炮灰。
重重咬唇,杨柳青头一回如此胆大,盯住了燕玓白冰冷阴森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而真诚,隐含着视死如归:
“奴自知丑陋,怎敢生邪念?似奴这般的化作肉粥也不过污了栖禾宫,污了红珠夫人,更污了陛下。”
她赌。红珠夫人正值盛宠,就算燕玓白极其喜新厌旧,杨柳青觉得,这位暂时捧在心尖的宠妃总还是要顾虑一下的。
“……”
那高高在上的少帝未第一时间吭声。而是一寸寸审视眼珠湿润的杨柳青,诡异的视线上下左右绕了遍,蓦地一手支墙,慵倒侧躺,不知道到底在没在看即将被拖走杀头的少女。
完全看不懂他在想什么的杨柳青心跳如擂鼓,沉沉闭了闭眼,无奈接受了将死的事实。
而那头的少年并未再注意她,反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胆大包天的丑婢,抓了丞相特为他寻来的雀鹰谎称要吃,刻意出现在被他早早废弃烧毁的宫寝,吸引他的注意。
哼,说来这雀鹰原本有一对。三月前无故消失了一只,仅存现下的独苗。
…若非他今早就蹲在里头多时,听见了她慌张的脚步和若有若无的长吁短叹,兴许真被她那老实巴交的模样骗了。
明知自己不堪入目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被逮住了竟也能哆哆嗦嗦继续嘴硬,还扯他新封的宠妃扣高帽,不死心地给自己减责。这戏演得,可谓出神入化。
燕玓白掀唇,全不觉得自己的推断有何错漏。得意地再度要戳破她的虚伪,不妨,天边远远飘来一阵歌乐。燕玓白挑眉,捕着声响一找方向。
宫墙叠影,似是…从他前几日新封的妃子那头传来。他揉揉眼周,想起来了。
好像是答应了去听那女人唱戏来着……
“渥雪。”
守一旁一直充当影子的俊俏小内侍忙道:“陛下?”
少年揉了揉眼尾胭脂,莫名有些兴致:
“朕的戏园子是不是缺个丑角?”
上个丑角被他阅戏时一时兴起,提剑登台捅没了。
这半月燕玓白又被丞相束足,甚少出宫。只能深夜里饮酒作乐,带着自己的乐师满宫游荡,随机刀人。
乏味得很。
“是呢,新进宫的伶人都身姿纤长,演不出耸肩缩头的味儿。”
燕玓白回忆了下那丑角的模样。似也矮小黑瘦,于是沉吟片刻,突然一指已经没了人的拐角,道:
“就她了。”
渥雪一挪眼,却也见怪不怪陛下的莫名其妙:“奴拦人去?”
“嗯。”少年鲜妍的俊脸一本正经,处置杨柳青就像处置没有血肉的死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