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再做什么,只是手掌抚着她的小腹,“喜欢吗?”
这是他今日第三次问她可否喜欢了。
第34章
薛兰漪自是不喜欢,甚至厌恶,却终究忍着喉头涩然怯声道:“喜欢。”
魏璋心头浮躁好似被那一声轻语抚平了,怀里的沉香味亦叫他踏实下来。
他“嗯”了一声,“睡吧。”
此番他才真的安睡下来。
薛兰漪却根本睡不着,她看着腹间痕迹,心头酸楚,在暗夜里悄然红了眼眶。
此时此刻,魏宣应该看到她忸怩作态的画像了吧?
他应清清楚楚知道她与魏璋是如何苟且了。
也许更早,在她中药那次,魏宣就听过她和魏璋同房的声音。
阿宣会怎么看她呢?
她以后又要如何面对心爱之人?
心被蚕丝一层层裹缠着,丝丝抽痛。
她不能哭,亦不能离开魏璋的怀抱,只是默默紧攥着手心让情绪不要泄露出来。
窗外,夜莺啼泣,风声戚戚。
青阳踏着过膝的草丛,进了木质腐朽的老宅。
此地常年无人居住,连室内都长了野草,门户被虫蚁蚕食出密密麻麻的洞穴。
初夏的深夜,四面漏风的屋内尚有些寒凉的。
门吱呀呀被推开。
魏宣在结满蜘蛛网的榻上盘腿而坐,似在运气驱寒。
听得声音,他防备睁开眼,见到青阳才卸下警觉,颔首示意。
他与青阳并无过节。
青阳与他也不过是各为其主。
青阳自小长在镇国公府,见过大公子最少年风光时。
如今再见大公子,满身血迹遮住了白衣,脸上沾黏着厚重的血污已辨不清本来模样,身板倒仍健硕挺直,将军气场犹在。
青阳知道他不过是凭着意志硬撑。
青阳伫立半步,才上前将蚕茧纸递到了魏宣面前,“世子的原话:‘寒夜寂寥,弟与爱妾特备此物为兄长解乏。’”
爱妾两个字让魏宣疲惫的眼中起了波澜。
他狐疑接过蚕茧纸,细腻触感和隐隐散发的幽香顿时勾起脑海中那张明媚的笑颜。
他牵过她的手,他知道这纸是仿她肌肤而成。
酥酥麻麻的痒意攀缠在魏宣指尖,心里压抑的思慕之情涌入胸口。
他很想好生看看她,好好跟她说两句话。
然则复明至今,都没有这个机会。
五年不见,他真的,很想她。
魏宣指骨紧攥着那抹熟悉的触感,强撑的面容在这一刻有些破碎,指尖微颤,轻轻摩挲着蚕茧纸。
片刻,他将画丢进了不远处的火炉里。
画卷顷刻冒出一丈火苗,他未看一眼,烧干净了。
“大公子!”
“告诉魏璋,无须如此激我,漪漪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他清楚。”
魏宣缓过气来,伤怀之色褪去。
他不肖看,也知道那画卷是何等龌龊之作。
魏璋给他看这样的画,是在羞辱他,还是羞辱昭阳?亦或是宣誓主权?
无论魏璋心存何意,多一人看画,都是在昭阳心上捅刀。
昭阳不是他的玩物,魏宣亦不会受他情绪挑拨。
“你走吧。”魏宣不愿再语。
青阳见那画卷烧尽,暗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世子无论做什么,目的都是要拿到杀害祁王罪证和找到先太子行踪。
大公子什么都不肯认,双方僵持着,终究受苦的还是大公子和……薛姨娘。
大公子能硬撑,薛姨娘一介弱女子如何周旋得开?”
陪在世子身边可比受百般刑罚提心吊胆得多。
青阳到底有恻隐之心,沉吟片刻:“属下再给大公子透个底,只要大公子说清楚那两件事,姨娘照旧是姨娘,世子不会迁怒她。”
魏宣听懂了,其实也看出来了魏璋真的对昭阳起了心思。
只要魏宣伏诛,并供出那两件事,魏璋会留着昭阳,让她安然无恙。
魏宣沉默须臾,“魏璋想知道什么,让他亲自过来问我。”
“喏!”青阳听大公子的口气有所松动,连忙躬身告辞。
走到门口,魏宣又叫住了他。
“劳烦你再给魏璋带句话:他既称漪漪为爱妾,爱字当前,他可知她身体状况不好?”
青阳一愣。
魏宣这话大有挑衅魏璋之嫌。
世子诸事繁忙,自是没有仔细过问过姨娘的身体状况。
可若魏宣一个外人都对姨娘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世子这个枕边人却一无所知,这不是赤裸裸的讽刺世子吗?
世子听了这话,只怕会不悦。
“这话大公子就莫带了吧……”
“无妨,你按我的话说便是。”魏宣却很笃定。
青阳不明所以,但主子让传话,他没有否了的权利,躬身退下了。
待到门关上,魏宣仰头靠在墙壁深深吐纳。
青阳方才的话到底让他心里起了些许涟漪。
他们兄弟对峙,苦的昭阳。
接下来的路到底怎么走对她才好?
是要出卖太子党,然后自裁谢罪,让漪漪继续套在薛姨娘的壳子里,在这四方天地安稳度日吗?
亦或是让她陪着他一起无止尽的熬,凭着一腔孤勇,遑论生死与魏璋斗到底?
魏宣微闭双目左右为难,由于身体不济,精神恍惚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找到了答案,脸上的彷徨散去。
……
崇安堂的四方帐幔里,闷得透不过气。
薛兰漪直到四更才说服自己好生歇息,保存精力。
恍恍惚惚间,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她与魏宣在广阔的草原上跑马。
于红霞铺散的天际线处,一匹马一双人看黄昏。
在无人打扰处,魏宣疑惑地问她:“你迟迟不愿答应亲事,可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不是你不好,只是我还未准备好在四堵围墙中困顿一生。”
大庸允许未婚女子入学堂,赴科考。
未婚女子还可以游四海,广交友。
可一旦嫁为人妇,世家大族岂容妇人如此自由,光后宅事务已经分身乏术了。
薛兰漪也喜欢魏宣,只是还没有找到平衡点。
她歪着头望身后的他:“若我留在后宅照顾婆母侍奉夫君,我可还是我?”
“那……漪漪就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余有我。”
身后是魏宣沉稳而笃定的气息。
他在她身后,年复一年。
替她受外人冷嘲热讽,受军营砲石击打,万箭穿身。
画面转换,那张鲜血淋漓的魏小将军的脸赫然撞入眼帘。
薛兰漪蓦地睁开眼,额头上冷汗涔涔。
“阿宣”二字还在嘴边,入目的却是魏璋赤着上半身的健硕身躯。
魏璋已经许久不练武了,不知近日怎的突然又重拾了晨练的习惯。
做了几年文臣,身体底子虽在,却也生了些文弱气。
可最近一强加习武,那副身子硌人得紧。
尤其此刻刚晨练完毕,健硕的身姿透着薄汗,一双深邃的眸锁着她,似蛰伏的苍狼。
薛兰漪一个“阿”字在嘴边,对上他的眼,立刻舌头打个滚,“阿璋怎突然习起武来了?”
“做噩梦了?”魏璋未答反问。
薛兰漪躲不过他的眼睛,“嗯”了一声:“又梦到那刺客刺杀你了。”
“那这刺客还真叫人念念不忘。”魏璋意味不明。
薛兰漪不欲再论,揉了揉被他硌得生疼的肩颈,起身下榻,“世子早膳想吃什么?妾去吩咐厨房。”
擦肩而过时,魏璋拉住了她的手腕,沉吟片刻,“早上随意就是,晚间备些红糯米糕。”
“红糯米?”薛兰漪神色稍顿,点了点头:“好,妾记住了。”
说罢,与他屈膝,去洗漱和张罗早膳去了。
魏璋站在榻前看着床榻内侧的软枕上被攥起的褶皱。
云锦面料不易起褶,却被她攥成如斯狼藉模样,想是攥了一夜吧。
这一夜又在想什么呢?
反正她平日里不会叫他“阿璋”的,所以方才噩梦中又是打算叫谁的名字呢?
魏璋迟迟盯着榻上褶皱。
青阳入屋伺候洗漱,环视薛兰漪不在屋中,方禀报道:“画已经送到大公子手上了,不过……公子未看便焚了。”
“那真是可惜了。”魏璋脸上并无波澜。
昨夜,他最终送去的不是薛兰漪的私密画。
他并没有爱好将自己的私有物给别人观赏。
画卷里面镶的其实是当初先皇体谅魏宣求娶困难,悄悄赐给他的赐婚圣旨。
有这圣旨,他可随时娶薛兰漪。
而今,魏宣自己烧了这唯一的机会,极好。
魏璋摇头略过了此事,又问:“兄长还是什么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