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帮她记录了七千四百五天娘亲的模样。
薛兰漪喉头发涩。
“怎么?”魏璋轻易捕捉到了她的异样,一双深邃的眸就在她肩头上,如同蛰伏的苍狼。
薛兰漪知他洞若观火,极难骗过,所以早前苏茵给她清心丹她都拒绝了。
只有癔症真的发作,半真半假才有机会骗过魏璋的眼睛。
她已经进宫了,离圣上很近了,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暴露。
薛兰漪继续保持着讶色,明知故问他:“云谏你为何画这么多星辰图啊?”
魏璋眸色一滞,不置可否,徐徐直起了腰。
他无孔不入的气息远离了她,她又立刻圈住他的脖颈,澄澈懵懂的目光望着他,“云谏是在找自己的星宿吗?”
“不是!”
“现在出现了。”薛兰漪道。
魏璋下意识抬头观星,薛兰漪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如兰气息喷洒,“是我啊。”
魏璋眉心轻蹙,赫然回眸。
她眼里倒映着天上的星辰,比魏璋看过的任何一颗星都亮。
“我就是云谏的宿命星。”
宿命之星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她浅浅一笑,唇瓣开阖着。
魏璋神色凝固,狐疑盯着她樱果般的红唇。
他知道癔症患者的话都是天方夜谭。
他也知道,就算她清醒着说这种话,也可能是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
可他还是下意识俯身轻蹭她的唇,那样软糯,透着丝丝清香。
他又用舌尖轻轻舔舐着饱满的唇珠,一下又一下地轻舔,如品尝山楂糖果一般。
她的唇好像真的浸了蜜,尝不够,吃不腻。
他将她抱坐在城垛上,本能地闭上眼,细细含吻。
薛兰漪环住他的脖颈,难忍地嘤咛。
姑娘细弱的声音促得他呼吸渐渐急促,越吻越深。
薛兰漪却悄然睁开了眸,看着他沉溺其中,眼中只有恨意。
人说宿命星不离不弃,也说宿命星不死不休。
她没骗他,她是他的宿命星,不过是后一种。
眼前这个男人,让她与至爱之人生不相见。
让她心中最好的少年屈膝跪地,受尽屈辱。
让她成了众叛亲离之人。
难道就因为他帮她找到了“娘亲”,她就要原谅他吗?
薛兰漪做不到慈悲为怀,她只想他死!
她已经进宫了,他马上就会死了……
第40章
薛兰漪想到此处,瞪t大的眼中闪过快意,仰头含住他递过来的舌尖,狠狠咬破了。
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开。
男人反是愉悦地闷哼了一声,托着她的后脑勺,更加强势深吻入喉。
吻太过激烈了,薛兰漪喉头被抵着,难以呼吸,不得不往后仰,后背悬于城墙之外。
而魏璋被她紧紧圈着脖颈,半截身子亦偏出城墙,用一只手抵着城垛勉强稳住身形。
稍有不慎,两人就会一同跌落下高耸入云的九重楼。
薛兰漪望着身下无底深渊。
有一瞬间,她想一起跌下去也挺好的。
起码不用再与他强行装恩爱,她受够了,恶心透顶。
她想立刻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云谏。”
她不想再吻了,含含糊糊地唤他。
“抱紧我自不会摔。”魏璋睁开了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楼底,“还是你就想同我一起摔下去?”
薛兰漪心口一凛。
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故意提点她。
她不敢去想,含糊不清道:“孔明灯。”
此时,楼下的甬道中一盏孔明灯正从两人面前升腾而起,只在一臂之隔的位置。
薛兰漪眼中满是兴奋,“流星!”
她从小就喜欢流星,可流星不常有,所以少时魏宣常让魏璋还有周钰等人帮着点孔明灯。
满城孔明灯升起,恰如流星璀璨。
魏璋猜测她又想点孔明灯了。
“不行,宫中燃灯易走水。”魏璋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了安全地带。
“想给娘亲看。”薛兰漪瘪了瘪嘴。
见他无动于衷,她又指着魏璋的心口,“想一起放。”
魏璋望着玄衣上白皙的手指,眉心轻蹙。
她指着他不放,“想一起,放给娘亲看。”
软糯的声音直抵心脉。
她与他成婚了,是应知会她娘一声。
且放孔明灯本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能叫她快些好,莫要再闹也是好的。
魏璋抬手,示意阁楼里候着的青阳。
片刻后,楼下数盏孔明灯被点燃,灯火围绕着摘星楼熠熠升起,仿如满天星光灿烂。
刚才放晴,空气中尚且水雾氤氲,袅绕着孔明灯,每一盏孔明灯都折射出温柔的光晕,昏黄的光倾洒在薛兰漪脸上。
她激动地蹦跳着,拉着魏璋的衣袖,喜悦得说不出一句话。
魏璋见过她看流星的模样。
只是这次,他不再远观。
他与她并肩站着,近距离看着姑娘眼角眉梢的笑意,看着她鬓发被风吹起,轻扫过白皙的脸颊。
他把她的碎发掖到耳后,然后将人拉到了身前。
玄色披风垂落,将两个人裹在同一片狭小而温暖的空间里。
两个人的气息在那片逼仄的空间里交汇,融为一体。
薛兰漪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眼神清亮而明媚。
真像星宿啊!
命定的星宿。
魏璋藏在披风里的手不禁将她揽紧了些,似要把纤细的身姿镶进身体里。
同一片星空下。
疏影堂中,老太君在回廊下看到了从宫中升起的孔明灯。
“算她还有点良心。”
薛兰漪和老太君约定过。
如果薛兰漪同意去圣上面前告发魏璋,将会升起一盏孔明灯。
如今上百盏孔明灯从宫内升起,俨然薛兰漪已经得逞,今晚或者明日就会去告御状。
“这女人果真是有手段的,老二此等没有心的冷血毒蛇也能被她哄骗了。”
老太君的话,叫前来送药的苏茵听得刺耳。
其实不是薛兰漪手段高明,也不是魏璋容易被骗。
薛兰漪在那个雨夜的确被诱发了严重的癔症,这一点太医和苏茵的脉案都可以证明。
她的行为也确实真的癫狂。
苏茵猜测薛兰漪是听闻大公子折脊跪地时,才恢复了些许意识。
她是凭着对大公子的满腔爱意,才强撑着快要断的弦,去与魏璋周旋呐。
怎么能是心机深沉呢?
一切皆因爱而起罢了。
只遗憾她已进了宫,只怕再无机会出来了。
她与魏宣真的要天各一方了。
苏茵给老太君递上药,“若是逃亡时,大公子见不着薛姨娘,会不会……”
“不会!”
老太君剜了苏茵一眼。
她知道这丫头最近越发向着薛兰漪了,这是想劝她想办法让宣儿和薛兰漪再见最后一面。
老太君可不想节外生枝。
两个人早该断了。
“宣儿昨日为这女人下跪,已经昏迷不醒了,还要纠缠什么?”
老太君拂袖而去,给身旁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告诉裴侯,明日随时准备送宣儿离开。”
苏茵目送老太君的背影,劝解的话哽在喉头,望着夜色徒留哀叹。
天上,璀璨的孔明灯不过一瞬,而后隐入了墨色云层中。
天地之间又恢复作一片漆黑。
薛兰漪迟迟望着离她而去的火光。
有一盏灯在空中旋转徘徊了许久,但终究被风吹去了看不见的地方。
薛兰漪下意识伸手去够,握住的只有一片漆黑。
“听话些,下次再带你来放就是了。”耳边响起魏璋低沉的声音。
薛兰漪每个毛孔都抗拒,却只能揉了揉眼,不敢暴露分毫,“瞌睡了。”
“回去吧。”
寅时将至,快要到上朝的时辰了,自是不能再耽搁。
两个人下了摘星楼,沿途返回。
天已经微微亮,透过窗户缝看去,已零星可见大臣们三三两两来上朝了。
见着镇国公府的马车,纷纷避开一条路,颔首以礼。
薛兰漪五年不曾入宫,此时才对魏璋现在的地位有了具象认知。
圣上对他信任。
连方才路过的那两位三朝元老都对他礼让有加。
她能一举扳倒魏璋吗?
临近最后一刻,薛兰漪难免生出惧意,余光打量着仰头小憩的魏璋。
魏璋仍合着眸,但好似感受到了薛兰漪因为害怕而短促的呼吸,“你不做坏事,我不会拿你如何,怕什么?”
他悠悠吐声。
偏就这句话,才更叫人惶恐。
薛兰漪难忍慌张之色,索性颤声道:“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