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锦衣卫立刻摁住了她的肩膀,将她重新摁在了地上。
她的手被锦衣卫拉着强行摁了向状纸。
而沈惊澜站在牢栏外,冷眼盯着薛兰漪的手离状纸越来越近。
他怎么会让薛兰漪抓住魏璋这根救命稻草呢?
今日,他必要让这些乱臣贼子摁下状纸,昭告天下。
届时,所有人都认了罪,就是魏璋也无力回天。
沈惊澜阴狠的光落在薛兰漪手背上。
薛兰漪挣扎不开锦衣卫的力量,张了张嘴,呼救的声音立刻被锦衣卫捂嘴堵了回去,呜呜咽咽发不出声。
地牢的一切静谧发生着,楼上审讯室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
眼看指尖触碰到状纸上。
一锦衣卫疾步上前,拱手禀报,“沈大人,魏大人要见薛姨娘。”
沈惊澜眉心一蹙。
他已交代过锦衣卫不许将牢狱里的事透露给魏璋。
魏璋何以来得如此巧?
身旁锦衣卫答:“青阳大人一刻钟前就在门外等候了。”
沈惊澜回头望。
远处的青石台阶上,铁蒺藜门口,青阳逆光站着。
显然,魏璋早料到沈惊澜要做什么。
他就等着薛兰漪屈服后,英雄救美。
魏璋分明想利用他之手,管教女人!
“让他等着!”
沈惊澜不悦地拂袖,同时眼神示意众人麻利点。
“沈大人!”
高阶之上,青阳居高而下给沈惊澜拱了一首:“属下传世子一句话:沈大人若动他的女人一分一毫,他必不会让沈大人的女人好过一时一刻。”
第47章
沈惊澜脸色一僵,眼中不忿、不甘。
青阳保持着高位折腰的姿态。
良久。
沈惊澜抬了下手,“放人!”
牢狱的门被打开。
薛兰漪最后看了故友一眼,故友们眼中满是对她的担忧。
薛兰漪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
魏璋非善人,可想大家都活,她不得不与虎谋皮。
她收回视线,朝青阳而去。
身后传来暴风骤雨般的鞭挞声。
沈惊澜俨然对魏璋公然劫人的做法怨恨颇深。
他不敢与魏璋对峙,于是把怒气全部发泄在了三位旧友和他们的家人身上。
皮肉撕裂的声音和妇孺们的哭啼声回荡在牢房中,
薛兰漪顿了一步,但不忍回头看。
两人到了地上审讯室,撕心裂肺的声音才渐渐消散。
薛兰漪满腹心事往审讯室去,青阳拦住了她,“世子的意思:他无闲暇见外人,姨娘可想好怎么见世子了?”
魏璋的意思很明显:今次她来见他,必须是薛兰漪的身份,而非李昭阳。
薛兰漪又怎会心里没数呢?
她想求他救人,必须先向他服软,付出代价是必然的。
眼下的境况,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明白。”薛兰漪颔首示意了下。
青阳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指着审讯室旁边的房间,“既然如此,姨娘这边请。”
薛兰漪随着青阳去了隔壁一供人休憩的屋子。
屋子里面简单陈设了桌椅等日用家具。
未见魏璋身影,只瞧见桌子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鹅黄色的襦裙,小衣、中衣、外裳一应俱全,那是薛兰漪“嫁”他那日穿的衣物。
地上的金盆里还放着一盆清水和手帕。
魏璋是要让她洗去旁的痕迹,变回薛兰漪后,再去见他。
这些物品、这个房间也显然是魏璋早就为她准备好的。
怪道这两日魏璋话里话外如此笃定她会服软,看来沈惊澜查出红梅图、抓捕先太子党都在他的预料中。
薛兰漪甚至怀疑那幅无故冒出来的红梅图,就是魏璋故意泄露出来的。
他步步谋算,她当然逃不开他的掌控。
他说过:要以浸猪笼、骑木驴、墨刑罚她。
还说:今晚要看着她咽回所有不敬之言。
他要她怎么咽回去?
薛兰漪一想到他那双吞没人的眼,便汗毛倒竖。
不敢往深处想。
总归走一步看一步。
薛兰漪深吸了口气,蹲在水盆前,脱下了囚服。
粗布麻衣下,莹白的肌肤倒影在水面中。
因着近几日没有跟魏璋有任何肌肤之亲,身上的吻痕都消退了,没有丝毫魏璋的痕迹。
这具身子,仿佛此时此刻才完好无损地属于她自己。
她指尖挽帕抚过脖颈,锁骨,肩头,竟也十分珍惜眼前所见之景,锦帕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得干干净净。
而后去解小衣系带,那枚用魏宣和她的头发编成的同心结堪堪从小衣领口露出一角。
因为囚服太过宽松,又被魏璋撕破了领口,她不得不把同心结放在唯一紧致的小衣里。
放了整整两日,胸口被压出了个同心结的印迹。
她和魏宣发丝交汇编织的痕迹清晰地印在肌肤上。
薛兰漪的指尖顺着发丝的走向,一点点临摹着心口那枚印迹。
摸着摸着,肌肤上的痕迹就渐渐变浅了。
很快,阿宣的痕迹会从她身上消失。
离心跳最近的位置会被明目张胆染上她不喜欢的印迹。
而她和魏宣的同心结,只能被偷偷摸摸藏起来。
他们两个青梅竹马,父母之命,怎么最后就变成了见不得光的模样呢?
薛兰漪私心里终究千百个不愿不甘,将同心结蜷入手心,欲要抬手轻吻。
忽地,一只幽凉的手从肩膀后面缓缓伸过来,捏住了那枚同心结。
薛兰漪神色一滞。
同心结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易拿走了。
面前的清水盆中,倒映出她身后一抹玄色黑影。
魏……魏璋!
薛兰漪吓得跌坐在地,立刻要去夺同心结,却又不敢,身子往离他远的地方退。
魏璋站在方桌旁,饶有兴味观赏那枚同心结。
屋子里光线太暗,只有桌上一盏忽明忽灭的油灯飘忽着。
昏黄的光至下而上照着他的脸,轮廓分明的脸上光影斑驳。
他显然来的有一会儿了,只是一直一语不发站在薛兰漪身后,看她洗去污浊。
薛兰漪不知道他看到了她多少依依不舍的表情,有没有察觉到她不甘不愿的情绪。
她余惊未定,胸口起伏着,直愣愣盯着魏璋。
魏璋只是摩挲她的同心结,面无波澜。
每次这般毫无情绪的样子,都是风雨欲来。
薛兰漪怕极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自己找话题岔开,“魏、魏璋,五年前、五年前,你是不是对我们生了什么误会?”
祁王死在六年前的冬日,那个时候魏璋为了保护他们,可以不计生死毒杀祁王、被追杀、跳枯井,甚至捅t穿肺腑。
为什么仅仅隔了五个月,太子出事的春天,他却突然变脸倒戈,甚至之后对先太子党赶尽杀绝?
薛兰漪一直以为,他被迫过继祁王府,在祁王府过得不好,才转而恨透了魏宣和当初怂恿他去祁王府的朋友们。
可显然不是,祁王死的时候,他已经在祁王府待了七年了。
整整受了七年的苦楚,他内心里对朋友之谊都未熄灭,所以才会甘愿为朋友赴死。
他对魏宣的兄弟情一直坚韧,才会在枯井里,一直喊“哥哥”。
那么,这之后的短短五个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更严重的事,让他一朝转了心性,从此彻底与先太子党背道而行。
“魏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也许、也许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误会?
魏璋眼中闪过厌恶。
他的手指也同时摸到了同心结里的一缕白发。
这同心结是谁与谁同心不言而喻。
她根本毫无悔过之意,她是来质问他的。
她甚至,在此时此刻还在怀念着什么。
魏璋脸色骤沉,指腹松开,同心结骤然坠地。
“带上你的同心结,走。”
魏璋没有太多的耐心看她犹豫不决,徘徊不定。
既然她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魏璋无意与她多言。
他拂袖,踱步而去。
同心结被一只官靴踩在脚下,松散开了,烂在泥里。
薛兰漪下意识扑过去捡。
指尖碰到发丝的一瞬间,又顿住了。
她是来给她还有三个故友博一条生路的。
她捡了同心结,就代表她还忘不了过去,魏璋怎会容她?
只怕会更变本加厉迫害他们。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经不起摧残了。
薛兰漪微闭上眼。
下一刻,魏璋的衣摆被拽住了。
他脚步一顿。
薛兰漪瘫坐在地上,指尖一点点将他的衣摆卷进手心,越卷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