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气息钻进耳道,她的身体比她先一步做出了回答。
这就是她的答案了。
他托住她的后脑勺,轻道一声:“去吧。”
薛兰漪顿时思绪全然被打散了……
而这个雨夜才刚刚开始。
窗外,细雨如织自房檐滴落,润物无声。
到了后半夜,阴冷的风灌进窗户缝,吹得破碎的窗纸簌簌作响。
蜡烛快要燃尽的房间里,潮气如兰似麝,湿漉漉的水雾堵在嗓子眼里透不过气。
薛兰漪再也嗅不到百合花香了。
她的腰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从后揽过,走遍了整个房间。
那幅阿宣给她画的画像被她攥得掉下一角,歪斜挂在墙面上,来回摇晃。
画中姑娘的笑脸被晕花了,比她画的乌龟还要丑。
那面墙柜上磨喝乐全掉了。
哭的她、笑的她、打瞌睡的她不停地从她面前掉落,如雨点砸在男人坚实的背上。
上百个小木偶断了胳膊断了腿,被魏璋踩在脚下,不过四分五裂的一堆碎木块。
那些想起来都像一颗糖的纯白回忆中强行嵌进了一个魏璋,再也剔不掉了。
薛兰漪从挣扎到痛心,最后无力改变,麻木地望着被他毁掉t的她的过往和现在。
第五次后,薛兰漪眼中的棱角终于被揉捻得一点不剩了,腰肢虚软地被压在那面镜子前。
魏璋一手横在她身前,另一只坚实的臂膀抵在镜面上。
他那样高大,加之近日勤加习武,健硕身躯似雄狮,将小小的她困在一隅,仿似一口就能将她吞掉。
薛兰漪仰靠在他壁垒般的胸肌上,无处可逃。
而魏璋的下巴搁在她肩头,越过她看着镜中水眸氤氲的女子,他眼中才稍稍露出满意之色,漆黑的眸中侵占性却丝毫不减,低磁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上,“现在,记住我是谁了吗?”
薛兰漪从未如此直白地看过两个人如此纠缠的模样。
她吓得小腿一软,反更靠近了他蕴着强势力量的胸口。
那样不可撼动,让她的身、她的魂都被缠住了般。
他不会累,可她会怕。
她嘴里有气无力唤了声,“郎、郎君……”
承过欢的嗓子尚且绵软无力,没了棱角,倒与从前她唤他的时候一样悦耳。
魏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镜中念念有词,乖巧藏在他怀里的姑娘。
“记住现在的模样,以后莫要再让我看到不该有的表情,嗯?”
一阵阴冷的风吹得窗户吱呀呀作响,火苗忽明忽灭。
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到了。
唯有一束冷月光照在薛兰漪肩头,照出肩后那双阴郁的眼。
薛兰漪脊背一寒。
她知道再惹他不痛快一次,下场只会比今时今日更痛苦,更羞辱。
薛兰漪思绪混乱地点了点头。
魏璋周身的气息才不那么咄咄逼人,俯身吻了下她苍白的脸颊。
“听话。”话音柔软下来,与从前红罗帐中情到浓时一样难得地温柔。
末了,又补充道:“听话,就还和从前一样。”
魏璋这话是不打算计较她告发之事,也不打算计较她放走魏宣之事了。
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可他既主动开了口,便不会反悔。
薛兰漪此时还有什么可求呢,小鸡啄米似地又点了点头,因着面色潮红,像极了女儿家的娇羞。
在看不见的漆黑中,魏璋眼中漫出一丝笑意……
次日,薛兰漪晕厥了。
往常她也偶尔会晕,只这次时间格外长。
魏璋抱她回崇安堂,直至卯时,薛兰漪也未醒。
苏茵被传唤进寝房时,透过帐幔缝隙,恰看见姑娘恹恹蜷缩在软枕上,白皙的胴体虚搭着一条素纱罗衾,鬓边不停地冒虚汗。
浑身无处不清瘦见骨,唯有小腹微鼓着,彷如孕中的病猫儿,只有出气不见进气。
苏茵一个外人看着都心疼,赶紧上前半蹲在榻边给薛兰漪把脉,垂落在帐外的手也苍白战栗。
苏茵暗自拧眉,但并不敢在魏璋面前表现半分不满,对着坐在榻边的他福了福身,“回世子,姨娘之前癔症发作,没好生将养,后又遭牢狱之苦,身心俱创,自是受不得太频繁的房事,此事还需世子多多体谅。”
“癔症?”魏璋掀眸,暗沉的目光睇过来。
苏茵肩上如负千钧,赶紧垂下头,屈膝之礼又深几分。
虽说薛兰漪癔症确实为真。
但薛兰漪此番借癔症的由头进宫告发魏璋,魏璋自然而然会以为癔症之事都是凭空编纂出来的。
以后魏璋恐再不会信癔症之辞,再拿此症禀事,魏璋只会觉得旁人在敷衍哄骗于他。
可此番苏茵所言句句属实,骤然遭受质疑,她倒不知如何回话好。
她不回话,魏璋对她的不满和怀疑就更深。
魏璋如何不知她就是薛兰漪背叛他的共犯?
他没工夫与这些无关紧要之人周旋,拇指缓缓拨弄着墨玉扳指。
扳指上的龟裂纹犹如索人命的乌金丝,苏茵的命只在弹指之间。
寝房之中,一片死寂。
一旁的柳婆婆看得心惊胆战,倒还记得苏茵上次出言提醒她谨言慎行的恩典。
柳婆婆咽了口气,猫下腰谄笑道:“姑娘打三年前身子就弱,许是娘胎里带的毛病,受不得太多雨露是姑娘没福。”
“姑娘自个儿也懊恼得很呢,上个月还令奴婢找算命先生算过,算命先生也说姑娘贪多贪勤反不利坐胎……”
最后四个字,让魏璋神色一凝。
柳婆婆方才给姑娘洗漱过,最清楚姑娘身上有多少淤青,至今还红肿着。
姑娘能承恩自是好的,可这般无节制地索取,难免让人心疼。
柳婆婆这话一则为苏茵解围,二则也是想劝世子莫太放纵。
可提到“坐胎”,世子脸上些微的表情变化她看到了。
她琢磨着世子早过成家立业的年龄,当是为了子嗣才要得如此狠?
柳婆婆大悟,赶紧顺着这话道:“姑娘因为算命先生这话还伤神了好一段时间,不过后来算命先生又提点她:说是崇安堂内红鸾星动,天喜星高照命宫,只要在屋中多放置石榴花、红纹石,今冬必能请得文曲星降世。”
“所谓好事多磨,世子也须臾烦忧,今冬世子和姑娘必能达成所愿。”
柳婆婆的陪笑声回荡在室内,无人回应。
魏璋全程未发一言,只是转动扳指的手不知何时顿住了。
沉吟片刻,问苏茵:“姨娘可有大碍?”
话音稀松,威压稍解。
苏茵松了口气,“没有大碍,熬些补血益气的药,补补身子便好了。”
魏璋抬了下手,示意他们下去熬药。
苏茵如蒙大赦屈膝行礼,匆匆垂头退下了。
寝房里,剩魏璋独自坐着,四周只有薛兰漪极轻的呼吸声。
他缄默望着沉睡中的姑娘,良久。
他取出叠放在枕箱里的朱红色腰带。
腰带反面,不易察觉的犄角旮旯处正绣着一朵石榴花。
这腰带是薛兰漪半个月前在窗下挑灯绣的。
当日魏璋晚归,她在廊下等到三更,要给魏璋试试腰带。
魏璋彼时公事繁忙,压了下手,匆匆往去书房了。
且魏璋并不喜欢艳丽颜色,这条腰带便一直搁置在箱柜里,他从未瞧过。
今次,柳婆子提起石榴花,他方想起她用朱红色缝制腰带约摸是为了与石榴花的颜色更相得益彰。
怪道他当时斥她不该用这般轻佻的色彩时,她欲言又止。
原来,她竟曾期盼着与他有个孩子?
第51章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进魏璋心头。
恰似春流汇入冰川。
温热的。
魏璋看着她的眸又深几许,下意识伸手去抚她的脸颊。
睡梦中的姑娘好似很没有安全感,感知到暖意,立刻将脸蹭进他掌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安睡了。
阴天柔白的天光笼罩着她清瘦的身躯,她长发披散如瀑,微隆的小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好生慵懒。
魏璋微启薄唇,未经思考俯身贴近她软糯的脸颊。
“世子,西境出事了!”
此时,珠帘外,青阳躬身禀报。
魏璋的呼吸喷洒在她鬓边细小的绒毛上,碎发因他的气息轻拂。
魏璋还未尝到那一口,意犹未尽深深看了她一眼,端坐起身。
“何事?”
男人的眸顷刻又冰封,不紧不慢整理着衣袖。
“西齐攻占了西境三座城池,朱将军被斩首城下,边境乱了!”青阳腰弯得更低,“圣上请世子立刻入宫议事。”
魏璋指骨微扣,敛衽起了身。
正及上朝时辰,魏璋去屏风内换了件干净的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