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慎之停了笔,将笔尖的毫毛抽出,目光平稳冷静:“她吃着安胎药,不会的。”
柳太妃将好打开了食盒,拿出安胎药:“这个吗?”
霍慎之余光扫见,便停了笔。
云姒生产之日越来越近,出不得半点差错。
未免武宗帝起疑心,让她受伤,他忍着没去见她。
她那边,也有他安排过去的人传云姒的消息过来,说她一切安好。
柳太妃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儿子情绪不对,便道:“这云姒啊,是成了你的软肋了。不过这姑娘家家的闹闹脾气,把你的东西退回来,是不是撒娇地让你去见见她呢?本宫以为,你也应该去多陪陪她的。”
说起这些,柳太妃就不免开口:“那天你病重,是云姒把场面给撑了下来。以往是你帮她,那次可是她一个弱女子,为你分忧了。熬了一天一夜,寸步不离,守得你一切恢复正常。本宫想要去见见云姒,摄政王陪同,武宗帝不能说什么吧?”
算起来,外面的人都以为她认了云姒做干亲,云姒可是要叫她一声“母妃”呢!
霍慎之放下笔,起身将奏章交给段一:“母妃费心了。”
马车刚上路,霍慎之与太妃同乘。
刚出了城,就遇见了大魏公主的马车。
华贵无比,四驾齐驱。
直挺挺的,拦在了摄政王府的马车跟前。
大魏公主脸上蒙着面纱,眼底迸出恨意:“王爷这身体好得真快啊,果然还是陛下为你提前办丧事骗过鬼神,起了大作用。”
霍慎之手中转动着一串碧绿的佛珠,深沉冷漠的眸光始终没有看向她,只不紧不慢地开口:“皇嫂过誉。”
大魏公主的脸色,仿佛被人隔空抽了一巴掌。
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干巴巴地吩咐马车:“走!”
侍卫哪里敢动,大魏公主身份再怎么尊贵,也贵不过对面的那两位。
如此,侍卫下马,等着摄政王府的马车过去,才敢重新驱车。
大魏公主回头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中恨到了极点。
“摄政王……呵呵,在我们大魏,就是卑贱的男人而已。一个男人,也敢对我算计我,也敢跟我这样说话。我就不信,我弄不死你!”
她摸了摸脸,云姒没有办法让她的脸光复如新,她必须想别的办法才行。
大周这个烂地方,她再贵重,也得讨好武宗帝。
她脸上的疤,已经瞒了很久,如果武宗帝见到,一定为会觉得倒胃口,不来找她的。
此时,郊外。
“主子,九爷来了,看完了百姓之后,就朝着你这边过来了,是来见你的。”空青心中不知是喜是慌,才看见,就急匆匆地禀告了。
云姒喝完手里的燕窝,放下碗,沉思了一瞬:“不见,请九爷早点走。”
话音才落,帐篷已经被人掀开——
第968章 九爷你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黄昏的光影跟男人高大的身形重迭,那一张极英俊的脸,陷在半明半昧的混沌之中。
帐篷内是从外透进的血红光影,霍慎之看着云姒时,眉眼之间的沉寒少了些许,只是神情依旧晦暗,叫人难懂。
从边疆回来的这半年,他日渐改变,变得越发叫人畏惧。
跟寻常的当权者不同的是,霍慎之他骨子里都浸着上位者的强势跟严厉压迫感,随着时间越演越烈,任谁看了,都觉得害怕。
至此,云姒已经感觉到一股陌生,如同活在他手心中一般。
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交心了……
他这样深沉的人,云姒已经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从前到现在的一切,足够让一个女人生出几许落差感。
“九爷。”
云姒的声音不温不火,看着他步步靠近,她本能地产生一股想要逃避的感觉。
甚至,在这个时候,诡异地想起那个毒誓。
两世为人,她信天,不敢用最爱的人冒险。
当霍慎之停在她跟前,伸出手去。
指尖还未触碰到云姒的脸,云姒就已经堪堪避开。
他停顿了片刻,听着外面的风声,似乎也听见了自己孤寂的心跳:“云姒。”
帐篷里,安静到了极点。
他的声音沉冷,在此刻显得有些悚然:“怎么了?”
云姒摇摇头:“九爷以后不用送那些吃的过来了,安胎药……”
她还未说完,便听见霍慎之不温不火的声音:“安胎药吃过一次,之后每隔十天,便要服用一次,一直吃到你生产为止。这些,段一是同你说过的。”
装药的盒子,被推到了云姒的眼前。
云姒拿起药服下:“还有事吗?”
霍慎之早早察觉了她的不同,近身拉住要躲的她:“是为大魏公主之事,还是为我这些日子未曾来陪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什么小猫小狗,你高兴了就哄哄,不高兴了,就随意扔到一边?”他拉的并不紧,也不强硬,云姒挣一下,就离了他。
“九爷,你的这个责任,负得挺好的。起码,让我跟孩子活到了现在。”
霍慎之蹙眉,伸手将她拉到了眼前,嗓音低了下去,透着危险:“不论我是否失忆,当初一切未定,你也未曾怀孕,我不必如此去谋。而今,你想要陪伴,亦要光明正大,更要如同普通夫妻的情爱,这些,你跟我的那天便知,不是轻易能同时拥有的。”
但是九爷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甚至不惜搏命,把这些带给她了。
云姒又何尝不知呢?
只是……
云姒凉凉地笑了笑,声音清凉:“所以我觉得,九爷您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她没有抬头,看不清他的是什么脸色。
只会许久,都没有听见他开口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人唤云姒的名字。
她抬头,才将好看见他沉到了极点的眼眸,晦暗难辨:“你怀有身孕,情绪不稳,我可不同你计较,好好休息。”
云姒看着他转身,堪堪叫住他:“我不是情绪不稳定,我是真的不想要再见你。不论是大魏公主的事,还是别的,你都让我觉得看不到希望。”
霍慎之转过身,看着她,眸光一沉再沉。
云姒笑了,眼底有几分嘲讽:“当初你明知道不能招惹我,可是你还是来招惹。现在你做了什么,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在哪里呢?你总是有那么多的事情,可是我看不见你有哪件事情是专门为我的,或者说,我配不起你。”
云姒已经觉得自己这副身子,只剩一个躯壳了:“如果说我在霍临烨那里得到的是失望,那在你这里,我得到的,就是彻头彻尾的绝望。若是我没有跟霍临烨和离,只怕现在,我能过得比现在好。”
最后一句,让霍慎之的目光,彻底沉暗了下去:“云姒,是人,都是会累的。”
云姒却自顾自的开口:“这选择,果然是要比了才知道哪个好的。如果跟他在一起,我不用藏在暗处,更不用连一丝一毫的陪伴,都要奢求。”
霍慎之骤然转身,朝着云姒走过来,扼住了她的下颌:“你再说一遍,你当真觉得,他比我好?”
云姒仰着头,嗤笑出声:
“他比你好。我没有办法在你身上感觉到‘爱’,你像是没有感情的怪物。霍临烨让我对婚姻绝望,你让我对婚姻和爱,都绝望。原来‘嫁给谁都是会后悔’,这句话是真的。现在我又怀了你的孩子,对你,是当真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言语如刀,杀人不见血。
隐约间,云姒看见了他眉眼处难得的一抹冷笑。
只瞬间,霍慎之便尝到了比刀枪剑戟的杀戮,还重的伤。
云姒以为他要开口问“和离”的,许多人吵着吵着,总有人被激得说出“离”这个字。
只是他轻轻拂过她的侧脸,声音夹杂了一丝沉郁的凉薄笑意:“好好养身体,我要你跟孩子,都平安无事。”
他的反应,远远在云姒意料之外。
也是,他心智成熟,远在很多人之上,不会因为情绪失控而话赶话说出别的。
仓皇的坐下,云姒目光空洞地看着他出去之后,被风吹得摇摆的帐篷。
“怎么回事?”
帐篷在这时候被掀起来。
柳太妃匆匆进来:“怎么好好的,你们的脸色会这样不对?”
小别胜新婚,这两人不应该啊。
她是了解自己儿子的,眼下看着云姒孤零零地坐在一处,便上前:“云姒,两个人在一起,是要相互体谅的。寻常夫妻,男人也要在外劳力赚钱养家糊口,不能时时沉迷情爱啊。不然,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就如果阿九,他是在为你们日后筹谋,他不是去眠花宿柳,也不是不求上进之辈,你说是不是?”
云姒抬起头,看着柳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