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在萧子翼那里,还拿到了“景昀”交上去课业。
那一手的好字,叫云姒看了都差异。
萧子翼留了堂后题,景昀答得头头是道。
云姒未曾涉及太深的“之乎者也”,但这么粗粗看下去,也觉得“景儿”的见地非常独到。
甚至,他还给萧子翼留了题……
“这……”
云姒忽然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这还是我知道的那个调皮捣蛋,每天不干好事,成天爬高上树,居然还有脸说夫子无用的儿子吗?这字写得都那样好……是谁帮他的吧?”
这字,云姒就在很久之前见景昀好好写过一篇。
而后,就没有上心好好写了。
“娘亲!”
云姒的衣裙叫人拉了拉。
低下头,便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白皙软萌的小女娃。
声音软得不象话,还撅了噘嘴,一脸的不高兴:“娘亲不要这样说哥哥,哥哥可厉害了呢。在堂上,三问萧先生,萧先生都被他问住了。而且,哥哥还说萧先生无用,只会这些东西,不知天下,不知大国,更不知何为男子胸怀,不堪入目。”
宝儿(温予乳名)扒拉着手指头,眼睛斜看着左边,一边想一边说:“哥哥还说,以前是他看不上那些先生,所以懒得学。今日知道萧先生年纪轻轻就能成榜眼,还以为有什么过人的本事,所以今日把本事拿出来会会萧先生。谁知道,小小一试,萧先生不过如此。若是不能把他留得解了,那就别来教了,酸孺子,不堪大用。”
小娃娃眼里都冒星星了:“哥哥今天真是太厉害了!先生说我答错了,要打我手。哥哥让先生打他,还说,兄妹一体,做哥哥得在,没道理让妹妹受罚。且男人顶天立地,目之所及若有老弱妇孺,当行君子之德,庇佑之。我不会,是萧先生没本事,他居然还好意思打人,不堪为人。”
宝儿没有说,“景儿”还笑萧子翼为“三不堪”。
云姒抿唇。
刚想要说,景昀对不想学的就不用心的态度,有些像她以前。
但是她可没有这么嚣张霸道,还训先生啊。
萧子翼原本都压下火气了。
现在宝儿又把事情说出来,等同于又羞辱了他一遍。
他倒是不知,一个孽种,居然还有这等口齿,当真是孽种!
天色昏暗,云姒连看都没有看萧子翼一眼,就去表扬景昀了。
景昀看着桌案上“自己”做的课业,心里好慌。
这到底是谁给他做的。
乳母还说“他”在先生堂上训斥先生。
他怎么敢啊?
完蛋了。
娘亲回来,一定要骂死他的。
还是……还是提前招认吧!
——有人冒充我这件事情!
“景儿!”
就在景昀想要去找找娘亲,想要把“课业”这个事情坦白,的时候。
云姒忽然来了。
景昀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就抓住了云姒的衣摆:“娘,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是无辜的啊,你听我说——”
第1087章 云姒的娃想要九爷做爹
“你简直棒极了!”
景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姒直接抱了起来。
他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都呆住了:“娘亲,我……”
云姒亲了景昀的脸一下,抱着他上床。
余光,就看见桌案上,还扔了一支笔在一旁。
笔下面压了几张纸。
云姒过去一看:“这不是萧子……萧先生布置的课业吗?你居然都写完了?”
瞧瞧那一支笔,随手丢在一旁。
这个习惯虽然不好,但是对景昀来说,不瞎搞东西,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景昀张了张嘴,忽然体会到了一股极致的难为。
看着娘亲这么开心,他……居然有点不敢打破她做白日梦了。
——这些课业,都是假扮他的那个人干的。
这字迹,也模仿得很像。
就如同他心情好的时候,随意写的那些字。
“娘亲,我好好念书,你开心吗?”景昀有些怯了。
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了。
他只不过是个刚满六十个月的宝宝,一下子承受不来。
云姒放下景昀,走到桌案跟前,给他整理那些文卷,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你如今五岁,崇尚武道,便是想要做将帅,军事之上,若是没有‘读书’做基础,也只不过是一介莽夫,不堪大用。等你完全恢复透了,我可不会在由着你。若是你不用心,我便是要狠狠打你的。”
景昀抿了抿唇,心中微动,走上前忍不住问:“娘亲,我父汗死了那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改嫁啊?”
云姒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看向了景昀。
景昀道:“大周楚王却是很厉害,是个将帅之才。我听人家说,他这几年也一直孑然一身,还挺洁身自好。但是,我见到了比楚王还厉害的人,有可能是我父亲投胎呢!娘亲,你要不要考虑跟……”
跟九爷和亲。
话还没有说出口,云姒的手已经落在了景昀的耳朵上。
“啊!要掉了,好疼!”
“你们父汗已经投胎做了守卫北域的鹰了,那次你们不是看见了吗?”云姒松开手,想到那些年去北域时,两个孩子说是想要去看看自己父汗。
可北域的人都喜欢天葬,在人死后将尸体运到天山下的旷野,让鸟兽吞食。
莫说是看父汗,便是连尸体都没有。
两个孩子站在空荡的旷野,看着连尸骨都没有的草原,哭声一个赛着一个的大。
云姒一脸无奈,原本找了个地方坐着,看着他们哭,等哭够了带着两个孩子回去。
谁知道宝儿哭得要厥过去。
景昀像是凑热闹,看着宝儿哭得厉害,他开始哭得满地打滚,要云姒把父汗救活。
云姒:“……”
奈何孩子还三岁,刚会说话。
她只能暗中派人找了一只训练好鹰,说那是他们父汗投的好胎,那鹰指哪飞哪,云姒把两个小憨娃一顿好骗。
小孩子没有时间观念,景昀觉得那鹰说不定又死了,现在投胎成了九爷。
可是看着云姒叹气,景昀又闭嘴了。
“娘亲,景儿不说了,景儿一定好好学。”
云姒拍了拍景昀的脸:“我听说你今天早早的就写完了课业,还出去溜达了。可见这么点小东西,对你来说不在话下。等明天,课业加倍,好好学。”
“啊?”
景昀的头皮开始发麻。
瞧着云姒离开,景昀咬牙切齿:“到底是哪个小子假扮我,我一定要你揪出来!”
拿起那几份课业,他愤愤:“有点脑子,还知道找我以前的字来模仿!”
——嬴棣瞧着景昀摆在台面上的那些烂字,都下不去手写,硬是翻找了一番,唉……属实用心良苦了。
“碰!”
偌大的药堂,寂静的夜。
萧子翼难眠。
看着“景昀”堂上写的那些东西,他冷笑出声:
“一个小孽种,这些年就在钗裙之中求生。连朝堂都没有见过,更是连马儿都没有骑过,刀都没有握过的废物,也配跟我谈天下大国?”
现在是“云姒”死了。
若是活着,景昀也只是被人唾弃排挤的份儿。
礼法这样森严,她与人淫奔,甚至不顾廉耻跟人伦,就足以让她死一百回。
现在这个小孽种,活着都不知道珍惜……
“你也不希望她再走以前的老路吧?”
萧子翼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甚至都没有回头,就缓缓开口。
“你也听到了,九爷也来到了这里。九爷是什么人,当初把她害成什么样,你是知道的。”
萧子翼转身,看着他随身带来的书童,絮絮说着:“五年前,你若没有出现,没有插手,她现在,都是我的妻了。安安稳稳的在西洲,在我的庇护之下,平安一生。可因为你,她被云江澈发现,现在,她为了你带回来的那个野种,消耗了五年岁月。一个目无尊长,成天闹事的孩子,甚至不知道哪天会死,让他活着还不如让他死。若是这些事情,但凡你有一件不插手,今天的事情,都会不同。”
灯火之下,少年的身子在颤动。
萧子翼眼底显出几分稍有的怜悯:“白泽,你把她害了,你可知错?”
“噗通”一声,白泽跪在了地上。
他张不开口,只能跪着上前,给萧子翼磕头。
萧子翼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似乎是在说:救救姐姐。
“我当然会救她,我是真心为她好的。”
萧子翼扶起白泽。
当年抓到了白泽,他本来是想要彻底弄死这么个祸患的。
可是白泽好本事,萧子翼看中了。
这世道,有用的人,总是命长些。没用的人,只能做别人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