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只是易了容,也是寻常她容易见到的面孔。
那眼中的笑容,足够让她动容。
——“很情深啊!”有人鼓掌,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云姒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瞧着女帝进来,倒也诧异。
“朕听人说,你想要把那个做试验的孩子带走?”
寻了个地方,女帝坐在了云姒对面。
她上下打量着云姒,却不曾想,这个远嫁边域,带着儿女归国的女子,居然是药王。
“就是不知陛下怎么样才能答应?”云姒起身,示意空青将景昀带出去。
女帝瞧着云姒,缓缓一笑:“朕要你答应朕三个要求。”
“三个要求,再换陛下手中一样东西。”云姒趁机提要求。
“我知大魏盛产奇珍异草,秘药如今已经绝迹。但有一样,能够暂时代替秘药,延续我儿性命,使我能在这个时间,再想到新的办法。我缺的,是时间。”
原本云姒是生不出这样的心的。
但是在东陵寻那一株秘药,等着它长时,云姒就想过。
万一还有这种情况出现,而需要的那一味药彻底没了,用什么代替为好?
等待东陵那一株秘药长成的两年,她几乎没有一刻闲着。
是反反复复地搜寻了医书古籍,询问战奴,跟战奴研讨。
女帝轻皱起眉头:“你不会以为你一个西洲的公主,一个承诺能重如山吧?”
云姒道:“不,是皇室中人的命重如山。这孩子我不带走,就安置在大魏。陛下寻人看着,瞧瞧她三个月之内,能不能复明。若我能,就证明我一样是有本事跟陛下谈条件的。且我不着急,我儿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等。但我若是在陛下犹豫的这半年找到我想要的药,那……陛下就莫要怪我了。”
女帝抬手抵着太阳穴,思量地看着云姒:“你很会找弱点,知道朕的弱点,是朕的皇儿。那就让朕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如果却是如你所说,那就允你的。能叫药王效力的条件,也不错。”
这刹那间的转变,倒是让云姒有些猝不及防。
先前女帝可是厌恶西洲人的。
但是现在……
云姒将所要写下来,交给女帝身边的女官,才目送着她离开。
空青满脸不解:“女帝这是什么意思?”
“秘药只有一颗,但是我现在退而求其次,要另一种能够拖延景儿病情的药。对女帝来说,虽然难拿出来,但并不是拿不出来。给了这个人情,如果今后帝姬有事,就让我顶上。利益至上,谁也不得罪,九爷那边的好大夫用上了,我药王谷,她也抓住了,什么都得到了,她还讨厌什么西洲人。”
云姒收回眼,目光寥寥,隐隐间想到一句话,脱口而出:“上位者所显露的情绪,皆是未达目的掩人耳目的小把戏。”
空青若有所思地点头,半晌,把脸凑到了云姒耳边:“我听说,女帝之所以这么厌恶西洲的人,是因为曾喜欢过一个西洲男人。说好长相守,那人却其不守信用,才导致她被算计,有了孩子。”
云姒转头看向了空青。
这种皇族隐秘,空青居然也能听得到?
空青重重点头:“我刚才出去的间隙,问了阳熹小姐。只是听说,不知真不真。”
“这种事情,三分真七分假。把那个小姑娘安置好,收拾东西,去大周。”
云姒起身吩咐。
空青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凑上去问:“主子,你方才说去哪里?西洲对吧?”
“大周。”云姒转头看向了空青:“这几年我走遍了名山大川,唯有大周没有去过。如果大魏这边靠不住,女帝拿不出我想要的那个药,那在找找大周,看看有没有医治之法。而且我听说,大周有很厉害的大夫,再者……我还要在九爷身上下功夫。”
空青的脸几乎要白得透明:“可是……去大周的话,你跟楚王的婚事,只怕就拖不住了。拖了这五年都没有成婚的迹象,万一那边的看到主子,等不住了,怎么办?”
云姒已经踏了出去,转头吩咐空青:“你跟十一还有景昀,先留在大魏。等着那个孩子好起来,得到了女帝的药,让景昀吃下,再听我下一步安排。至于宝儿,随在我后,慢慢去大周。如果我能在大周找到医治之法,或者能找到吃了秘药的那个人,咱们就在大周汇合。”
日光照得人双眼都快要睁不开。
大周……又是那个地方。
空青一时不知道说这是命,还是什么。
但是低头看了看如今睡着的景昀,只能点了头:“主子,一切小心。”
她人微言轻,还能说什么呢……
很快,九爷私宅——
霍影快步进主院,不知自家主子是否在制药,他低声禀告:“主子,锦弗公主前来,说要随行,前往大周,可让她随行?”
第1101章 九爷的孩子得救了!一更
“我们一行男子,同姑娘随行不方便,请回。”
大家毕竟都是体面人,霍影站在门口,看着骑在马上的女子,拒绝的话,说得很委婉。
甚至叫了声“姑娘”,顺带帮她隐藏身份规避麻烦。
云姒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那行。”
霍影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的,谁知道,对方问一句就走。
眼瞧着云姒的身影不见,门里面的陆鹤才跑出来:“这些年,想要接近九爷,妄图上位做摄政王妃的女子,多得很。什么同行,说得真好听。她难不成,是凭空变化到大魏的,非要跟我们这帮男人同行?这样送上门来,那不良的居心,都写在脸上了!”
霍影看了陆鹤一眼:“这锦弗公主,不是那等沉溺情爱的肤浅之人。”
“我管她是不是,她最好别是。”陆鹤将大门关起来,眼眶有些红:
“这些年我见多了那些张口就宣称‘摄政王妃已死,摄政王一个男人,又正值壮年,迟早是要有新王妃的,既然有一个人能让摄政王折腰,那我也可以做第二个’这种话,摆着能够做第二个云姒的嘴脸,舔着脸往九爷跟前凑,她们配吗!”
云姒的死,也是陆鹤心里的一道沉重的伤。
他这些年,费心将云姒留下来的济民药堂做大,济世救人,他从不曾忘记。
只是这辈子,这伤,是抹不平了。
“我去瞧瞧主子,他在制药。我听女帝说,身体里面的毒会随着制药的次数不断地累积,不会消退,那疼痛也会一次比一次剧烈,且半点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一直疼着下去。先前,就有人制了三五次,挨不过去,自杀解脱的。”
陆鹤脚步一滞:“现在就制?女帝不是说,让九爷缓缓吗!”
“主子想要小世子早点好起来。”
“影叔,我父王呢!”
就在霍影转身时,身后传来了嬴棣的声音。
-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
霍影守在院外,看着跪在门口不肯离去的嬴棣。
里面没什么痛苦的叫喊,甚至连呼吸的颤音都没有。
唯一能听见的,是有什么东西,在被捏碎。
人在极度痛苦时,也能迸发无尽力量……
“父王?”嬴棣听着声音,眼泪不断地坠落,也只敢小声小心的开口问:“您好些没有,孩儿进去陪您?”
里面没有声音,唯有那断断续续碎裂的声音,让他们知道,里面的男人还清醒。
昼夜轮转,嬴棣在外面跪了一夜,在天蒙蒙亮时,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进来。”
“父王!”
“主子!”
“九爷!”
院子里的三人,几乎同时出声。
门推开,清晨青灰的光没有温度,竖直的光线随着慢慢敞开的门,不断扩大在面向门主位的男人身上。
一地的狼藉,房间的一切都不成样子。
就连他坐的那把太师椅的扶手,也碎在了地上。
坐在残破的椅子上,他不见什么狼狈之色。
除了那道没有温度的晨光,他身上再无其他。
只那样端坐着,看着他们,静淡的眼底,没有情绪。
这一夜过去,明明他什么事情都没有,也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却依旧让人看了难过。
他就好好的活着,就在他们眼前,可是似乎谁也救不了他。
“父王!”
嬴棣哭着上前,想要抱住他,却怕他疼得还没有过去,直直地跪在了那一地碎裂的瓷片上。
青灰的衣摆,瞬间见血。
嬴棣不觉得疼,他抬起手伸手想要去拉自己父王,可颤抖的手只伸过去一半,怎么都不敢去碰。
“孩儿不孝,这么多年,一直连累父王受累!”
霍慎之垂眼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孩子,朝着他伸出手。
一颗鲜红的药,跟他满是伤痕跟鲜血的掌心几乎就要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