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记事以来,父王为大周江山如何日日熬夜夜算,他都不是看不见。
现在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左右肯定是霍临烨得了便宜了,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闲工夫,将锦弗公主带来找自己。
嬴棣看着许久不见,却已经瘦了不少的锦弗公主。
现在京城的形式必不会好,尤其是锦弗公主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在这里被关着,日日担忧,她还说谎叫“自己”放心。
景昀替他在外承受风雨,他当代景昀珍待他母亲,方不负父王教他的“义”。
“母亲,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楚王殿下很是照顾我。不过,因为刚开始的我反抗了,我余下的药不知上哪去了。母亲,做些药让楚王送来给我罢。”
嬴棣有些拿不准景昀有没有本事在不暴露自己的条件下,拿到自己母亲的药。
这会儿,为了保险起见,他先帮忙讨要了,后面想办法去正常宅院,再施展手段,叫景昀过来一趟。
云姒一听,心便揪了起来:“好,我出去之后马上去做。”
她的唇贴在嬴棣的耳边,温声细语:“景儿,不准在这里跟人反抗,反抗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受伤。必要时,为了保全自己,可以示弱。这里不是外面,不能跟人硬碰硬。”
“好,我知道。”嬴棣学着景昀的样子,冲着云姒笑了笑,转念一想,又道:“母亲若是有什么麻烦,就去求助大周摄政王。只要你把情由说给摄政王,或者能够治好他,他肯定惜才爱才,不会为难你。”
云姒知道景昀素来崇敬军将,说这些,她也不奇怪。
只是此刻,她的“景昀”神情无比认真:“摄政王是大周唯一说一不二之辈,只要答应的,多难他都会竭尽全力去为你办。母亲,你去投靠摄政王,景儿要你平平安安。”
云姒低头,敛起眉眼:“你一个小孩子,如何会懂这些。好了,不要管了。再说那摄政王,现在也……谁都靠不住,唯独靠自己。”
嬴棣说这话本有两个意思,让锦弗公主去找自己父王,她的医术出奇的好,定然是能够受重用的。
再者,父王这些年着实劳心劳力,又身负剧毒,大魏一行,还为他试药。
他着实担忧。
只是锦弗公主这么一说,他就知道,父王那边不佳,所以霍临烨才这么有恃无恐闲的厉害!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得出去,他要陪伴在父王身边尽人子之责,为他分忧。
五年锤炼,是他出力的时候了。
“你妹妹呢?还有你青姨他们呢?”云姒抱着怀中的人,心中疼痛。
低头去看时,便觉不妥,立即起身,将东西交给嬴棣:“这是你爱吃的东西,还有一些衣物,是好些日子之前我亲手做的。还有你妹妹的……”
云姒抓着一件小女娃的衣服,狠狠贴在了心口。
她没想到,温予竟然不在这。
“景儿,记住母亲的话,万万不可冒头。我会写一个方子给这里的大夫,让他照方子抓药。千万保重,母亲走了。”
嬴棣点点头,看着云姒离开,他的神色暗淡下来。
外面,云姒找到了霍临烨,还未等霍临烨开口,她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疯了吗!”这么突兀的一巴掌,将他嘴角都打出了血。
云姒猛地凑近,睁大眼睛看着霍临烨:“我就是疯了!我女儿呢,怎么只有景儿在这里!你把我女儿温予,把她们,弄到哪里去了!”
“在一处庄子里面拘着,安全得很。但是我现在不能带你去见他们,因为东陵公主正在找你,而且,父皇也宣召你今日进宫。我先带你进宫,东陵公主那里,不着急。”
霍临烨擦去嘴角的血,看着她怒视自己的样子,他竟也没了怒气。
云姒移开眼,态度强硬:“先把你的那个大夫找来,我叮嘱她怎么照看我的孩子。之后,再去找东陵公主,她肯定有要紧之事。”
第1249章 云姒南绛相遇,心动不自知
武宗帝那边并没有催促,霍临烨也不着急。
索性今天也来了,他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
“烈风,把那个大夫带过来。蒙上头脸,别叫她看见不该看的。”
烈风有些犹豫,他的眼里神色复杂,可是知道现在劝说没有用,只能去将“阿南”带来。
云姒瞧着蒙着头帘的姑娘。
若是这个姑娘知道她是谁,知道霍临烨是谁,那她离死也不远离。
霍临烨唯一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就是不会滥杀无辜,在他利益范围之内,开辟出一点点不损伤他本质利益的,去给对方微末好处。
假好人!
即便是这样,云姒还是等着霍临烨,低低咒骂。
霍临烨轻嗤了一声,弯腰压低声音,告诉她:“我不是什么好人,不存在假不假一说。”
云姒厌恶地移开眼,转身过去,握住那姑娘的手:“你跟我过来。”
几乎是同时,阿南整个身子都像是被定住一样。
她浑身一个激灵,身子轻轻一颤。
云姒诧异地转身。
阿南的头上蒙着,她看不清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样儿,现在是什么表情,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云姒问。
“我……”黑暗之下,阿南张了张嘴。
她嗓音变得有些拧巴扭曲,像是被什么塞住了脖子,吐不出声儿来一样。
云姒低头,分明看见了她手腕在颤抖。
原本还温热的手,瞬间就冰凉。
“我没事,我就是……害怕……”
云姒听着阿南的声音带了哽咽,看来是当真害怕了。
“用不着怕,我不会吃了你。你若是能照顾好里面的孩子,我会保你太平安宁。”云姒说到做到,转头告诉霍临烨:“孩子离开时,这个大夫你送我这里,我亲自送她平安离开。”
霍临烨颔首:“没什么不可以。”
云姒蹙眉打量着这个身型削弱,瘦得似乎都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医士。
她握着她的手腕,感觉不到一丝肉,那手臂上的筋脉突出,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叫阿南是吗?”
房间里,有霍临烨专门派的人看着。
好一会儿,才听见“阿南”开口:“是……阿……阿南。”
云姒只当她小姑娘没有面对过风雨,现在紧张。
当务之急,她也没有时间安抚,只告诉她:“我的孩子从出生开始便患了病,需要吃许多秘药才能好。现在秘药差了一味,他命悬一线,只能靠我给他调配的药物吊着性命,但是也不能吃太久,他身体会很快出现抗药性。”
云姒看不见,她说“抗药性”这三个字时,“阿南”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她的身子都在颤!
云姒以为她紧张害怕。
“所谓抗药性,是吃太多了,小药量已经没有用了,适应了药性。这,你能理解吗?”
“能!”阿南哽咽地哭出声:“这位夫人,我能的,你只说,如……如何照应这个孩子。我……我是医者,为病……病患,愿舍自身。我定然,尽我医家的责任,照看好他。”
她的颤抖,她的哭音,开始渐渐控制不住。
云姒清晰地看见,罩着她头的黑色袋子,靠近下颚边缘,开始慢慢被晕染湿透。
她哭了?
云姒伸出手,握住她的冰凉的手:“别怕,你帮我就是我的恩人,我不会看着你在这里有什么生命危险,好吗?”
“唔……”阿南颤抖地点头:“是,谢谢夫人。你说吧,怎么帮孩子。”
云姒快速地拿起纸笔,将怎么照看孩子写下来,怎么应对他病发状况也写下来。
随后,云姒拉起阿南的手,将方子放在她手里。
阿南接触到方子,手顷刻紧握:“这位夫人,你放心吧,我会按照你教我的来。”
“多谢。”云姒起身。
阿南摸索着,在云姒迈出门时,叫住了她:“这位夫人!”
云姒回头:“可还有事?”
犹豫好一会,阿南道:“你的身……”你的身体有些虚浮。
这样提醒的话,阿南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下面的人来催了。
云姒顾不得,提起衣裙,快步出去。
房间里,烈风进来。
阿南才问:“我可以摘下头套看她给我写的了吗?”
烈风先拿过来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才将她带去另一个房间,给她看。
摘下头套,阿南迫不及待地看这一张纸。
她的手缓缓抚摸过每一个字,看着这一张纸,就像是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
泪眼模糊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她呢喃:“字不同了,声音也不同了,但我知道是你。它在你身体里,虽然死了,可是我的血肉养大的,我能感觉得到。可我不能认你,我不敢……”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