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是冷天依然不减热情吃完饭下楼玩耍的小孩儿和冤种遛狗人,断续玩雪的笑声飘荡上来,夹杂着不知从哪家飘出的炖肉的香味。
齐妤蹲那儿,像颗摇摇晃晃的蘑菇,在冰冷的风中感到幸福。
她太喜欢这些时刻了。千金不换。
兀自抒发感想的人,被阳台门的轻叩声唤回,转头仰望去,敲门的人已经转身走回室内,留下一句,“快进来洗手吃饭,当心感冒。”
齐妤麻溜回到室内,抖落一身凉意,去帮着端菜,摆放碗筷。
隔着满桌升腾的热气,齐妤双手合拢抵在鼻尖,虔诚无比:“今天也是很感恩陈大厨的一天。”
陈均在盛粥,听齐妤这话想笑,原本想打趣几句,看向对面人时,一时怔然。
记忆里那个在他生日时替他多许下一个生日愿望的小女孩,那个在高考前夕从 A 市赶回来,珍而重之交给他一个御守祝他高考顺利的少女,现在就这么好好地坐在他面前。
顶灯下低垂的眉眼处一片阴影,她嘴角微扬,头发柔顺地披在脑后,随着低头的动作,滑下来几缕。
原来岁月是这样温柔的东西,它把他的女孩原原本本交还给他。
他何其有幸,她的祈愿都与他有关,从对着生日蛋糕的烛光,到寺庙的香火,最后落进人间烟火的一日三餐。
陈均何尝不感恩。感恩当下她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客厅里是她的包、她的衣服、她买的花,这些无序的痕迹让这方居所变得具体,冬天因为她的存在才有了确切的形状。
在齐妤“快快快,我想先喝口粥润润嗓子,今天给小朋友讲课讲到嗓子疼”的催促声中,陈均不着痕迹收回视线,盛了满满一碗递给她,“小心烫。”
“嗯嗯嗯。”齐妤敷衍应他,过流程似的呼呼吹两口就开喝,“嘶——”被烫到了。
“慢点吃,不和你抢。”
“糖醋排骨真好吃!”
“嗯。”
“呜呜就着这个麻婆豆腐我可以吃三碗大米饭,下次记得蒸米饭。”
“知道了。”
“好麻好辣好喜欢。”
“吃点青菜。”
“我不要。”
“挑食。”
“才没有,粥里的青菜我都吃光了。”
“那是你懒得挑出来不得已才吃的吧。”
“哼,知道还说。我申请下次粥里别放青菜了。”
“申请驳回。”
“我抗议。”
“抗议无效。”
“那我上诉!”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另追加处罚,下次多加一勺青菜。”
“别别别。我申请和解。不,我求求你。”某人学着小狗可怜样的合手拜拜,四不像的讨饶。
陈均哼笑出声:“准了。”
两人闹腾着吃完,齐妤争着要去涮碗,陈均不让,差使她去插花。
“我洗你插一样的。”
“我不太会,没你弄的好看,你去吧。”
“行吧。”齐妤一副妥协的样子,实际上心里的小得意快要溢出来。
没办法,谁让她在插花上的确小有所成呢。
客厅和餐厅共有四个瓶子,齐妤搭配着把花束插进花瓶里,玄关的细颈瓷瓶里单独放一枝粉荔枝,雪柳枝条斜斜地搭在书架墙上。
齐妤退后两步欣赏,发现这些枝条刚好遮住了那排她看不懂的法律大部头。
嗯,保护了她的眼睛,完美。
全部插满后还余下一把,齐妤在客厅溜达了一圈,没找到其它能装的。
她拿着那束花伸手到陈均面前。
陈均:?
“这一束装不下了,该再买个花瓶的。”
陈均抿唇,片刻后道:“还有一个。”
“在哪儿?我没看见。”
“……在我卧室。你直接进去就是。”
“方便吗?”问是这么问,但问话人显然不是诚心要个答案,因为在陈均叹息着说“方便”的同时,她已经转身去了。
独留陈均一人站在水池前,任水流冲过手中的泡泡,兀自为刚刚她把花伸到他面前的动作心跳过速。
陈均的卧室里有一股淡淡的冷杉香,房间布置是印象里他房间的风格,简约的深色调,连床单都是深灰色,平整到没有褶皱。
齐妤在床头柜看到那个奶白敞口陶瓶,对哦,怎么忘记还有这个瓶子了,她好久以前送陈均的。
瓶里还是她上次带来的香雪兰。
齐妤不禁好笑。
当时陈均说多余的香雪兰留在那里他处理,原是这个处理法吗,带回卧室里。他是偷藏东西的小仓鼠吗?
拿着花瓶出去换水插好以后再放回卧室,离开前齐妤注意到躺在被子里的棕色熊,笑容再次浮现。
哼哼,某人,从小就是个面上不在意实则很细心的人呐。
齐妤蹲下凑到近前,同旧友打招呼,“嘿,小熊,你还好吗?还记得你的小伙伴小粉熊吗,它在我那里哦。它很好。它很想你。”
说罢伸出手,点了点小棕熊的头,拍了拍它被子下的小肚子。
等陈均收拾完提着垃圾,两人一道下楼。
晚上雪依旧很大,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踩下去软绵绵、脆生生的。
齐妤作势原地告别自己走回家,陈均执意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何况还是下雪天,他更不放心。
齐妤想了想,妥协,让陈均开车送他。
陈均平淡点出一个事实:“从我家到你家,车子还没暖热就到了。”
齐妤从陈均眼里读出“你已经懒到这种程度了?”的明晃晃的质疑,心下有些疑惑,不让我走路,又不开车送我,什么意思,难不成长翅膀飞回去?
按下心中的不解,齐妤清清嗓子,为自己正名:“家里上周给我拿了一大箱土特产,我这段时间不都在你这里吃么,干脆你拿回来,咱做着吃。有火腿、野生菌什么的,好大一箱呢,下雪天开车方便些……”
“这样啊。”陈均沉吟,表示出理解。
齐妤怀疑地眯了眯眼,“你刚刚是不是看低我,觉得我懒不想走路?”
“是……”陈均并不否认。
落了面子的人轻哼一声,“我大人大量不同你计较。”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的人扬起下巴,像只矜贵又怕冷的猫。
陈均笑着伸手拂去她发梢刚落下的雪花,“那齐妤大人,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再站一会儿——”他一指齐妤肩上越积越多的雪,“你要先变成雪人了。”
“明明你更像才对!”齐妤不服气地戳戳他头发,上面已经结了一层细白的雪末,“看,雪人的头发。”
陈均任齐妤摸也不躲,只突然晃了晃脑袋,雪花簌簌抖落,“现在融化了。”
齐妤一缩脖子,“哎呀”一声,嚷道“大狗甩毛了”,继而笑出声,拉陈均往他的车走去,“快走,好冷!”
把颇有重量的箱子交给陈均后,齐妤站在门廊下挥手,打发人的做派,“回吧。”
陈均抱着箱子,不过须臾转身回来,同她商量:“这周六我们吃火锅?”
齐妤闻言眼睛亮晶晶的,频频点头,一百个赞成。
只是陈均得到同意后并没有立即离开,齐妤问他怎么了。
陈均调整了下箱子的位置,道出缘由,组里刚结束一个大案,大家商量了半天,最后说来他家庆祝。
“行吗?”陈均问她。
齐妤懂了,“可以,没问题。”
齐妤是非必要不参加多人聚餐的。不过如果主人是陈均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同事想来他家,说明他和大家相处得不错,齐妤为他感到开心。
齐妤低着头,如是思索。
陈均不知齐妤的想法,他的视角只能看见身前人毛茸茸的发顶,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试探着说,“要不还是算了?我跟他们说改到周天出去吃,周六还是我们俩。”
齐妤摇头,“不用,就周六一起吧。吃火锅嘛,人多才热闹。”
“你不会不高兴?”陈均一眼不错注视着齐妤。
齐妤并不意外陈均每次都能及时感知她的情绪,不过这一次她的确还好。
谁知陈均得寸进尺,“那你笑一个。”
齐妤白了陈均一眼,对他咧出一个假笑。
陈均放心了,“我们周六下午一起去超市买食材?”
“好的老板。电梯到了老板。慢走不送老板。”
在齐妤的催促声中,陈均总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 小剧场 -
「小棕熊和小粉熊」
很久很久以前,小棕熊和小粉熊同时有了家,它们分别被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带了回去。
小棕熊成了主人房间里唯一一个、也是此后很多年唯一一个玩偶。
小棕熊很幸福,除了很久之前惨遭小粉熊主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荼毒过外,平日里小棕熊被主人保护得很好,簇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