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扭头低声呵斥女儿:“逆女,还不向陛下告罪。”
嘉恒帝下手旁,先前闻讯而来求见的谢轻澜立在自己父皇身侧,面色也有些难看。
所有人都看着苏袅,这时,苏袅缓缓抬头。
她看着上首的嘉恒帝,语调平静:“回禀陛下,臣女昨夜并未放天灯,烧了官仓的天灯,并非臣女所放。”
苏袅话音落下,定国公苏洵便是一声训斥:“逆女,到了陛下面前你还敢狡辩,简直胆大包天!”
嘉恒帝则是面色骤冷,眯了眯眼:“并非你所为?可禁军那边的人分明在失火现场发现了天灯残片,那上边,正是你国公府云纹。”
即便平日里性情宽厚,可这件事毕竟非比寻常,嘉恒帝本就是按捺着火气,此番再看这小辈还敢狡辩,顿时没了耐心:“还是说,有你定国公府云纹的天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沾手?”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柳如玉不给苏袅开口的机会,连声告罪:“求陛下恕罪,实在是臣妇将这个逆女养的不知天高地厚,动辄信口雌黄且伶牙俐齿惯会文过饰非……是臣妇没教养好女儿,求陛下治罪!”
苏洵附和道:“女不教父之过,微臣请陛下责罚!”
苏袅听着柳如玉一口一个“信口雌黄”“文过饰非”,心中的冰寒蔓延成无边无际的瀚海荒原。
嘉恒帝皱眉,看了眼告罪的国公夫妇,又看向脊背笔直跪在那里的苏袅,然后问:“苏袅,你可知,在朕面前撒谎,是欺君?”
定国公夫妇两人神情微滞。
苏袅看向那两人,心中涌出一个念头来。
可她还没开口,柳如玉像是生怕她继续否认,直接道:“先前萱儿与五殿下之间,若非这死丫头横加阻挠欺骗了五殿下,又怎会闹出之前的事端……臣妇亦是没想到,她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愈演愈烈!”
嘉恒帝的“欺君”二字明显也让柳如玉有些慌乱,她看向苏袅,咬牙狠心说道:“袅袅,你当初冒领你姐姐的功劳便是一错,可你不知悔改,如今亦是令人失望……如若你再继续冥顽不灵,要将一家人弃置不顾,分毫不念为娘与你父亲的教诲,那倒不如就此断绝关系!”
柳如玉一字一顿:“也好过你日后越错越深,平白毁了国公府清名!”
一席话掷地有声,连嘉恒帝都有些愕然。
柳如玉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逼苏袅,知道自己过于狠心,可她不得不如此。
她是着实没想到苏袅居然真的这样心硬如铁,即便到了圣上面前还敢替自己辩解,完全置爹娘与整个国公府于不顾。
看着苏袅面色惨白跪在那里,柳如玉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忍与犹豫,可一想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苏袅竟这般冷血无情,她又如何能够退让。
若是苏袅抵死不认,今日无论是亲生女儿苏萱还是国公府,怕是都落不了个好!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
苏袅缓缓抬头看着柳如玉,然后又看看定国公苏洵……她扯了扯嘴角:“也罢,本就不是亲生,这不是很正常嘛。”
对面,谢轻澜察觉到什么,眉头蹙起忍不住开口:“苏袅!”
他沉声开口:“这件事确是无心之失,国公府也赔得起,只要你认错,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谢轻澜看到苏袅苍白的面色与看着国公夫妇时眼中的决绝,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可到了这一步,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每个人都需要苏袅把这件事认下来……只有这样,才能以最简单平和的方式得到解决。
国公夫妇已经把断绝关系说出口,摆明了就是逼她不给她别的选择。
她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若是真的与定国公府断绝关系,以她这副样貌……日后要如何保护自己?
然而,下一瞬,谢轻澜就看到苏袅冷笑出声:“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
谢轻澜气急:“那不是重点!”
可苏袅却毫不迟疑开口:“这就是重点!我没做过的事,绝不承认……我阻止不了别人冤枉我,可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苏洵怒喝:“孽女,你冥顽不灵!”
说完,苏洵便朝嘉恒帝叩首:“陛下明鉴,此女屡教不改、品行恶劣,臣教女不严实在愧对圣上……此次官仓失火一事臣绝不推诿,无论她认与不认,臣便是变卖家产也会在三日内凑足十万两白银赔偿官仓损失!”
说完,苏洵指着苏袅,咬牙出声:“但同时,臣要请陛下做个见证,与此女断绝父女关系……她本就不是我苏家亲生,如今屡屡作恶,难堪教导,臣不愿再因她平惹是非,至于官仓失火一案,臣愿领下所有责罚!”
柳如玉呼吸微滞,登时攥紧手里帕子。
可她知道丈夫的用意:苏袅这边不肯承认,若是再说下去只会越来越乱,只有这样的狠手,才能彻底将罪名落到苏袅头上……才不会影响苏萱与五皇子的亲事。
况且,柳如玉知道苏袅的性子:她金尊玉贵养成这副娇气模样,若是离了国公府,她何以为生?
所以,丈夫不过是在逼苏袅服软低头……柳如玉也笃定了,到了这一步,苏袅绝不敢再硬碰硬。
她是骄纵,是张扬,可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国公府嫡亲的二小姐才有资格骄纵张扬,若是没了这重身份……她还凭什么骄纵,拿什么张扬?
这一瞬,所有人都看着苏袅。
嘉恒帝并非毫无所觉,可他得给从小一起长大的定国公面子,也得考虑苏家大小姐与老五的婚事以及之后牵连到的所有。
众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最好的结局,便是苏袅认下一切。
安静的御书房内,苏袅缓缓抬头,然后转身……面朝苏洵与柳如玉,缓缓磕头。
“即便不是亲生,国公与夫人教养我十几载,苏袅叩谢抚养之恩。”
柳如玉漠然一愣,就连上首的嘉恒帝都怔住了。
“养恩似海,然爹娘倾心对女儿十几载,女儿亦是拳拳赤子之心数年孝敬,今日爹娘要断绝关系,女儿无话可说。
十几载亲情断绝,今后我们再不谈情分……爹娘可清点数年抚养耗费的银钱,我定如数奉还。”
过去十几年,养父母当她是亲生女儿时一片呵护疼爱,她也是承欢膝下孝敬床前,苏袅自认自己做女儿时对养父母并无亏欠。
今日断绝亲情,那往后便不谈情分只算债务,国公夫妇抚养她十几年,等她回到将军府,哥哥自会替她清还。
说完,苏袅重重向国公夫妇三叩首:“多谢国公与夫人多年抚养之恩。”
定国公苏洵与夫人柳如玉神情僵滞,嘉恒帝亦是有些无从开口……御书房内一片死寂,谢轻澜忍不住又要开口,这时,外边宫人通传。
“大皇子到。”
145 求娶苏袅
嘉恒帝对自己的皇长子十分信重,闻言立刻将人召进来。
他觉得自己的大皇子一定有法子……
下一瞬,谢沉砚便被宫人引了进来。
昨晚后半夜到方才他都一直在处理官仓失火之后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得知定国公府进宫请罪时他还分神想到,不知小孔雀会不会一起来。
可紧接着他就得到信儿,说定国公府要苏袅背锅!
谢沉砚以最快的速度打发了跟前的人后便往御书房赶来,进来再看到里面的情形,神情顿时变得冰沉。
跟嘉恒帝行礼后,谢沉砚淡声开口:“听闻国公府言道昨晚烧毁官仓的天灯乃是苏二小姐所放,儿臣觉得有些奇怪,便特地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嘉恒帝猜到什么,哦了声:“有什么奇怪的?”
谢沉砚便说:“因为昨晚年宴后到子时苏袅都不在家,不知她又是如何分身在国公府放的天灯?”
一句话,定国公夫妇与苏萱都变了面色,旁边,谢轻澜神情愕然。
柳如玉下意识道:“袅袅昨晚……”
谢沉砚打断了她的话:“夫人可想好了再开口,昨晚苏袅与我一同守岁,难道,本宫算不得证人?”
定国公苏洵大怒:“殿下慎言,你与小女孤男寡女……”
谢沉砚不咸不淡纠正:“是男未婚女未嫁,该慎言的是定国公你。”
一句话,御书房内霎时陷入沉默。
嘉恒帝挑眉:“昨晚你与苏家二丫头一起守的岁?”
谢沉砚说是:“还有陈序陈宁,父皇可以传人询问。”
所有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心神,柳如玉脑中有些空白,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是了,苏袅昨晚说与朋友出去看烟花,所以,她是有不在场的证据的。
可先前他们都被烧毁官仓这样的事惊得乱了心神,一时竟没想到这里,更没想到苏袅所谓的出门见朋友,见的居然是大皇子谢沉砚!
如今,他们顷刻间就这样被大皇子逼到了绝路。
欺君是死罪,即便如今可能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可若是嘉恒帝愿意给条退路,他们便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