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喘气吞了口口水后急忙道:“就是您以前让人留意寻找的,与您身上玉佩是一对的那个玉佩……被人发现了。”
舒玄清脑中嗡得一声响,因为太过意外与震惊,头皮都麻了。
他近乎有些失态的往前几步:“在哪里,是什么人拿着?”
下属忙回道:“在西平坊一家当铺,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说是以前的主家打赏的,那掌柜的恰好记着咱们的人问询过,将人稳住了后差伙计来报信的。”
五十多岁……不可能是他妹妹。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可这一瞬,舒玄清还是涌出浓浓的悲怆。
再顾不上苏袅被赶出家门的事,他大步往外走去:“带人去,不要惊动,把那妇人堵住。”
“是!”
148 人牙子的招供
“啪!”
一耳光甩过去,那老妇已经被打的嘴角流血,伏在地上不住颤抖。
原本她明显还想胡乱撒谎,可等看到舒玄清身上软甲与身后杀气腾腾的将士,再看到舒玄清眼中杀意,整个人都被吓破了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又被甩了一耳光,老妇这才蓦然惊醒,连声告罪求饶:“求军爷,求军爷饶命,民妇再不敢说谎……这玉佩是我十几年前在一死尸旁边捡的。”
“死尸。”
舒玄清面上血色尽失,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涌出密集的刺痛来。
他与父亲其实心中早有准备,毕竟,那时的情形,又是刚出生的婴孩,又在重重追兵之下,如何能在战乱侵袭的州城逃出生天。
可当亲耳听到的一瞬,却还是控制不住满心的刺痛。
舒玄清几乎是在颤抖着问出来:“在何处遇到的,是……什么样的死尸?”
妇人哪里还敢隐瞒,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在,在云州路上的流民堆里,是个瞧不出面貌的女子,脸上像是被烧伤了,可怖至极……对、对了,她一只耳朵是小耳,十分怪异。”
妇人瑟缩着说:“那女人身上有伤,十指都有被刺出的伤口……民妇猜测,她是为了拿自己的血喂养身边婴孩。”
舒玄清倏地抬眼,喉结僵了僵,嗓音干哑:“那婴孩呢……”
妇人忙跪地磕头:“军爷饶命,那时民妇也、也是好心,见那婴孩还有一口气,便带走了,民妇还,还掩埋了那女子,觉得她可怜……”
舒玄清上前一把将人拽起来:“那孩子你带去了何处?”
妇人哭道:“卖、卖了!”
舒玄清刷的拔刀恨不能将这人劈了,却又生生忍住。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能找到妹妹的唯一线索了,而且……而且若非这妇人,他妹妹或许已经与小耳朵一起没了。
没错,妇人口中一只耳朵奇异的女子便是他娘以前的侍女,叫小耳朵。
小时候他隐约有些记忆,知道小耳朵因为一只耳朵长得怪异还不会说话,差点被爹娘卖去不好的地方,然后被路过的他娘买了,留在身边做丫鬟。
幼时的记忆中,小耳朵看到他时总是会露出喜悦疼爱的笑容,冲他招手,然后带他去吃好吃的……
当初他娘剖腹取出的妹妹被人一路护送,不知面临过怎样的惊险,到了最后,身边就只剩下一个不会说话的小耳朵。
可就是那不会说话的小丫鬟,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苦难艰险,竟是带着他妹妹一路从边关辗转回京……就在云州,距离京城不到一日路程的云州倒下。
她十个指头都是血迹,拿自己的血留下了妹妹的命……可如今,妹妹又在哪里?
舒玄清拼命逼自己冷静,逼问这妇人:“你将那孩子卖去了何处?卖给什么人?”
妇人磕头如捣蒜:“实在是不知道啊军爷,买孩子的又怎会告诉咱们自己的来路哇……”
眼见舒玄清一只手一直按在刀柄上,妇人连忙又道:“只是那妇人穿着绫罗绸缎,颇有威严,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仆妇,军爷,卖给大户人家,那孩子吃不了苦,也算是民妇做了善事……求您看在这个份上,饶民妇一命!”
舒玄清死死握着手里属于妹妹的那块玉,心中涌出些希冀来。
他长刀架到那妇人脖子上:“你若敢骗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不敢、民妇死也不敢有半句假话的啊军爷。”
舒玄清死死看着那妇人,沉默片刻,开口:“带回去。”
电光石火间,他已经想好了,明日起便带着这妇人在京城开始拜年……但凡有点门楣的都去,让这妇人一家一家找,看能不能寻到当初买孩子的人。
将人拿下后,舒玄清才想起来苏袅那边的事。
想到他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妹妹,再想到那个同样处境艰难的姑娘,舒玄清便没再耽误,一边让人去给九公主传话,一边往国公府赶去。
这妇人太过要紧,舒玄清不放心,便让人绑了寻了个马车塞进去,他自己骑马走在最前面。
定国公府门口,或远或近已经有人在围观。
毕竟,无论定国公府还是苏袅,都不是无名无姓之辈,这大年初一又是赐婚又是断亲的,适逢正清闲无事的新年,有的是好事之徒专程赶来看热闹。
舒玄清赶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就看到周围已经有了不少人,再看到从国公府中只带着两名下人身无一物走出来的苏袅,他心里便觉得很不是滋味。
九公主还没到,舒玄清顿了顿,终是决定上前……至少在这种时候,他想让那姑娘知道,她身边并非空无一人。
便是没有国公府,她也不是被人扫地出门无处落脚的小可怜。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国公府门口不远处的马车……低调简单,可舒玄清一眼就认出来,赶车的是大皇子身边的大太监。
原来大皇子一直在这里候着,他倒是白担心一场。
确认了苏袅有人撑腰,舒玄清便没有再往前凑去,只停在那里看着神情平静的苏袅。
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这个姑娘的确成长了不少。
可前十几年都是稚嫩娇纵的心性,却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和成熟,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委屈。
舒玄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想到自己的妹妹。
若是妹妹在旁人家也被这样对待……
这时,身后下属上前低声禀报:“少将军,那人牙子嚷着要见您。”
舒玄清皱眉,随即转身回到马车前,一把掀开车帘,就看到正凑在车帘缝隙往外看的妇人惊得慌忙坐直。
对上舒玄清不善的视线,妇人忙道:“将军,将军,就是那个人!”
舒玄清默然一愣,倏地回头往国公府大门口看去,就听到旁边人牙子急忙道:“那个穿蓝色夹袄的仆妇,就是她买的婴孩,她下巴有个痦子,民妇记得很清楚……若是将军不信,民妇可与她对峙!”
149 苏袅是他妹妹
舒玄清一把放下车帘,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这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苏袅与他妹妹年岁相同。
十七年前,定国公夫人礼佛祈福时早产诞下死胎,奶娘怕她产后本就血崩再知道自己生的是死胎承受不住,便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个婴孩骗她。
那时在寺庙,本就容易遮掩……直到半年前,在皇宫里,那奶娘为了维护苏萱,当着帝后的面将苏袅的身份捅了出来。
而那个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安抚国公夫人的婴孩……便是人牙子从小耳朵尸体旁捡到的妹妹!
这人牙子没有理由说谎,那玉佩也做不了假,所以……苏袅就是他妹妹!
难怪,难怪他看到苏袅就觉得莫名的亲切,不由自主想要照护她,保护她。
她说拿他当大哥,他也说过可以把她当成妹妹,却从未想过,她,竟然真的是他妹妹!
想到过往种种,舒玄清几乎忍不住想要立刻冲过去抱住苏袅,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告诉她他真的是她的哥哥,亲哥哥!
告诉她并非无父无母也不是无依无靠,她是上将军府的小姐。
是承载着爹娘的爱,被娘以性命相护诞下的女儿,他们全家人都在念着她,在寻找她!
可也是这一瞬,舒玄清陡然间变得清醒。
他已经知道了当年母亲被害的真相,且拿到了鸽房存档这样的证据,既然已经知道当初种种,他必定要替自己的母亲查清当年的一切。
他与皇后之间,势必会有撕破脸的一日,甚至,此时此刻,皇后有可能已经盯上了他。
可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赢。
皇后贺兰飘心机深沉毒辣,十几年前便已经敢勾结外贼谋害朝中将领,害了自己往日闺中密友,这样狠辣恶毒之人,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往后若与皇后正面相对,他父亲手握重兵驻守边城,他武艺高强独自一人也无所顾忌,可若是认回苏袅,苏袅便会成为皇后的仇敌之一。
袅袅生性单纯烂漫心地善良,根本不可能是那等毒妇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