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长大的姐姐恨她欲死,养育她的爹娘都能将她弃如敝履,旁人又怎会无缘无故救她。
话音落下,就见谢沉砚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棍子,扔到一旁。
扔了棍子,陈砚就看到小孔雀抿唇定定看着他,眼底满是不安,却强自掩饰着,似乎不肯再继续像他求助服软。
陈砚张开手臂:“抱着我。”
苏袅有一瞬间的怔忪,陈砚看了她一眼,上前,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轻而易举便将她抱进了怀里:“冒犯了。”
“我背后有伤不能背你,那边手臂也不太方便用力,所以请苏小姐受累,抱紧我一些。”
男人的话很平淡,神情也是一片漠然,苏袅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听话的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她怕谢沉砚累了就把她扔下来,便自己用力搂着他脖子,尽力贴靠到他身上好让他的手臂不需要太用力。
这样一来,谢沉砚的确省力了些,可同时两人便挨得很近,然而苏袅已经顾不上去理会这些。
她紧紧搂着谢沉砚的脖子,小心翼翼暗中观察他的神情,想着若发现他有半分不耐,便立刻下来自己走……
但她之后就发现,谢沉砚往前走了许久,神情都分毫未变,只是面色越来越白。
苏袅想起他后背的伤,想到伤口还有毒,她微微抿唇,心底有丝丝缕缕的异样滑过,暗想他难道还真是渊渟岳峙的正人君子?
其实苏袅心底也清楚,前世被她那样折磨欺辱都未曾有半分松懈屈服,谢沉砚自然非比寻常。
毕竟,那位失踪四年的大皇子原本就有清冷自持的君子之名。
入主东宫后他亦是众人口中渊清玉絜的储君,众望所归。
可苏袅从不相信,若他果真这般品性高洁君子坦荡,当初又怎会明知上司叶琳琅知三当三却不劝阻,反而帮着叶琳琅处处针对欺负她。
所以苏袅一直坚信谢沉砚不过是个伪君子,在他身份低微时一门心思巴结上峰,等身居高位了,便作出那副琨玉秋霜之态。
也是因此,苏袅才会担心谢沉砚会扔下她这个累赘,毕竟在不久之前,她还曾对他欺压辱骂。
然而,他一路带着她……
过了许久,天色渐晚,黑漆漆的山林像是藏匿着数不清的恶鬼,苏袅无意识抓着谢沉砚衣襟,紧紧靠在他怀里。
这一刻,她一直想杀死的人身上传来的温热却变成她最大的安慰。
“前面有间屋子。”
陈砚抬头看着前方。
苏袅起初没有看到,又过了片刻才终于看到那个小木屋,她还看到,那房子外边有人影晃动。
“会不会是坏人?”
她想到先前那些人,抓紧谢沉砚的衣襟小声提议:“我们先藏起来看他们人多不多,若是不多就把他们杀了抢了屋子过夜!”
千金小姐咬牙切齿语调沉沉,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陈砚不期然便想起她先前闻到他伤口的血腥味都干呕出眼泪的可怜样子来。
唇角翘了翘,他顺着她的话嗯了声,但脚步并未停下。
他已经看清楚了,那应该是处猎户休息的屋子。
果然,刚刚靠近那木屋,一对猎户夫妇走出来,手里拿着弓箭有些防备的样子。
等看到谢沉砚怀里还抱着一个纤细的女子,那份防备便消减了大半。
苏袅听到谢沉砚自然而然的跟那些人说他们是遇到水匪的商户,自家小姐遇险后,他护送小姐艰难跋涉至此。
短短几句话,那对夫妇便将两人迎了进去。
恰好那猎户随身带了伤药也有些解毒的草药,谢沉砚便用苏袅一个耳扣换了那些东西。
苏袅摸了摸光秃秃的耳垂,硬是忍住了没敢说什么。
她现在还要倚仗人家……
又过了会儿,猎户中的女人笑着端了两碗饭过来。
又是逃命又是落水还在山中奔波了大半日,即便苏袅一直被抱着,却也饿的前胸贴后背,可等她看到那碗里黑乎乎的汤里青绿色不知什么东西时,顿时惊到了。
“这都是些什么破唔……”
正叭叭的小嘴被谢沉砚一只手捂住,苏袅睁大眼,就听到谢沉砚低声告诫:“若是惹怒了人家,深山密林里杀了我们两人都不用埋。”
苏袅立刻闭上嘴巴连连点头。
千金小姐虽然娇横但也很怂,倒是很好骗。
陈砚端起碗大口吃喝起来……只要是能入腹的食物即可,他需要的是保持自己的体力,至于味道,在这种情况下一点也不重要。
然而,对面的苏袅却没动。
陈砚抬头,就见她白着一张脸看着碗里又是青绿又是乌黑的东西,眼圈泛红,神情可怜:“我吃不下去……我真的吃不下去。”
便是前世备受折磨,却也没人会克扣她的吃喝,再艰难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她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担心谢沉砚觉得她麻烦不肯再带她,苏袅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出自己的怀疑:“我觉得碗里可能是水煮马粪或者牛粪……还是什么的。”
那颜色和形状真的很像,她不要吃,饿死也不要吃。
刚吃了一大碗的陈砚嘴角微抽。
他轻吸了口气解释:“是野菜和麸皮蒸的菜团,饱腹耐放,猎户经常会带着进山。”
苏袅还是摇头:“我不信。”
陈砚:……
苏袅想到什么,连忙摘下另一边的耳扣。
进山打猎她基本没戴什么首饰,只有一对珍珠耳扣。
“你拿去跟他们换猎物好不好?”
苏袅看都不敢再看那碗里的东西……
陈砚站起来拿着她的耳扣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是半只烤野兔。
苏袅大惊:“只有半只?”
那珍珠指腹大小毫无瑕疵,那两人太黑心了吧?
然后她就听到谢沉砚解释:“还换了今晚让我们住屋子里的条件。”
木屋只有一间,让他们住了,猎户夫妇就要待在门外边过夜,苏袅这才不说话了。
她立刻接过烤野兔,将那个大碗推到对面:“你喜欢吃这碗也给你吃吧,我吃兔子。”
陈砚:……
这还没过河呢就要拆桥了?
原本他是不在意吃什么的,可拜大小姐所赐,一句“水煮牛粪”下来他也吃不下去了。
见谢沉砚没再吃那东西,正撕下一片野兔肉的苏袅便是动作微顿。
想到还没出山,自己一只脚还肿着,她暗暗咬唇,然后将兔子的腿扯下来,不情不愿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吃吧……你今天一直抱着我,辛苦了。”
这已经是千金大小姐对下人说过的最客气的话了吧。
陈砚伸手接过:“谢小姐。”
苏袅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肉最多看起来最好吃的兔腿……都是为了活命,她能屈能伸!
好在苏袅本就食量不大,半个兔身没吃完就饱了,想了想,她把剩下的递过去,试探着问:“你还要吃吗?”
陈砚看了她一眼:“吃饱了?”
苏袅嗯了声,然后就见谢沉砚伸手接过她吃剩下的,她连忙道:“那里是我咬过……”
话没说完,就见谢沉砚已经直接咬了上去,正是她之前啃过的地方。
她心里莫名有些恼火:先前让他喝那加了软筋散的水,他推脱说男女授受不亲,现在倒是不讲究了。
不过也万幸他那会儿没喝,不然估计他们两个现在已经被埋山里了。
她这边晚上没回去,苏园那边肯定已经乱套了,指定会闹得大张旗鼓,还会往京城送信……
就在苏袅思绪一片烦乱时,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谢沉砚已经收拾了桌子端了一盆褐色的水进来。
看到千金小姐猛地皱眉,谢沉砚无声叹气,解释:“是草药,对你的脚有好处。”
“哦,这样啊。”
苏袅这才肯把脚拿出来。
谢沉砚现在给她穿脱鞋袜好像已经习惯了,除掉鞋袜后将她的脚放进水里,药汁热热的很舒服,苏袅惬意的吁了口气……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她猛地缩回脚瞪着谢沉砚怒道:“你做什么?”
陈砚抬眼:“你的脚扭伤了,我确认下有没有伤到骨头。”
刚那一下疼的苏袅眼泪都出来了,她气愤不已:“你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疼起来顿时就忘了先前的伏低做小。
可猫眼圆睁泪眼汪汪的模样,便是愤怒也没什么杀伤力,她因为后仰躲避双手撑在床上,气愤又可怜的模样……便是一副很招人欺负的姿态。
陈砚顿了顿,伸手抖了下床沿的被子,直接将人兜头盖住:“别看就不疼了。”
话音未落,被子掀开,就见孔雀小姐更加怒不可遏:“臭死了!”
陈砚:……
让苏袅的脚又泡了会儿,陈砚才将人放过,等他倒了药水自己又简单洗漱了下回到屋子里时,就看到苏袅抱臂坐在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