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昭单手轻松握着方向盘,指尖从中控台的储物夹层里抽出一盒薄荷糖,递过去:“吃颗糖。”
看着他两指间的薄薄铁盒,姜棠愣了两秒,记忆快速闪回了一下。
接过略带了些他指尖温度的铁盒,眼睫轻轻垂下,默不作声拿了颗薄荷糖放入口中。
舌尖上清新的味道将她心下的苦涩压下去了几分。
她没再执着于刚才那个问题,洁白额头抵在半透的车窗玻璃上,敛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豪华轿车缓缓驶入大门敞开的姜家。
车门打开,姜棠挽着陆寻昭臂弯,迈着优雅的步子往别墅里走去。
别墅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前来贺寿的宾客身着正装,穿梭在装饰华丽的客厅中,彼此间热情地攀谈。
本该是愉悦放松的氛围,姜棠丝毫没感觉。
轻抬起的目光遥遥落在客厅中央水晶吊顶灯下,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姜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领口处别着朵精致的胸针,端了杯红酒正与面前的人说着什么。
明明是近六十的年纪,脸上皮肤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发间更是找不到一丝白发。
完全不显疲态。
他左侧站着位穿着浅紫色礼服的女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在一旁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贤妻的角色。
右侧则是姜妤,一身雾粉色连衣裙娇俏可人。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刺眼。
挽着陆寻昭手臂的手收紧了些,给熨烫平整的西服袖口挤压出细小褶皱。
“去做你想做的,我一直都在。”陆寻昭适时出声,安抚好了她内心狂涌的情绪。
这句话像是给了姜棠精神支撑,她踩着细高跟一步步走到三人面前。
先是假模假样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给姜荀贺寿。
在姜荀还没来得及舒展眉头,感叹这个叛逆乖张的女儿终于懂事了时。
姜棠纤细指尖拎着胭红色裙摆,在他面前转了半圈,勾着红唇一字一顿吐出两个字:“像吗?”
*
“轰隆——”
雷声巨响,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天空。
白色的强光透过落地窗,反射在姜荀故作镇定的脸上。
姜棠提着裙摆的手没有放下,红唇轻勾起欣赏着面前透明酒杯中微微晃动的紫红色酒液。
“不像吗?”
见姜荀极力克制住带着颤意的手,迟迟不出声,姜棠松了手,似有些惋惜:“我还以为这样能有温尔雅七八分像呢。”
温尔雅是她母亲的名字。
外公外婆的原意是想让她母亲成为一个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人,沿袭祖业,不受束缚自由的过完一生。
然而温尔雅从小就有主见,不喜欢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于是决定去不同的地方见识不一样的风景。
榕城是她的第一站,也是最后一站。
在这里,她遇到了刚建立好影视公司准备在娱乐圈大展宏图的姜荀。
也不知姜荀是如何花言巧语哄骗了她,让她放弃去看广阔的天地,心甘情愿留在榕城。
也许是姜荀说:“我会竭尽全力实现你的影后梦想。”
也许是那句给了她希望又将她推入深渊的话:“我会永远爱你,和我们的女儿。”
……
酒杯中原本平稳下来的液体因为这一句话,又晃荡起来。
祝情脸色微变,却还是体贴入微拿走那杯酒,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感觉来劝说姜棠:“小棠,今日是你父亲六十大寿,别说这些……”
话还未说完,姜棠眼睫轻扫过她,情绪没有丝毫起伏,却字字杀人诛心:“别说哪些?”
“是不能提我母亲的名字,怕脏了你的耳朵,还是怕这个名字勾起姜总久违的愧疚,分走你的宠爱?”
“祝姨你是不是忘了——”
“今天也是我母亲的忌日。”
随着姜棠话语中的最后两个字沉重落下,一直维持着冷静外表的祝情似是再也无法保持表面上的体面。
身形晃了晃,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收紧了些。
她当然没忘。
当年她和姜荀冒雨赶到车祸现场,亲眼目睹那辆被撞击得面目全非的汽车,以及驾驶座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红色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淡淡死意。
她牵着幼年姜妤站远了些,冰凉指尖颤抖着捂住姜妤双眼。
她那双即使在村民的指责声中依旧保持平静的眼眸中难得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不知是对温尔雅的怜悯,还是对自己能成功上位的庆贺。
“姜棠!这里不是你发疯的地方!”一直旁观的姜妤终于回过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伸出手想要将她请出宴会厅。
谁知抹了层厚厚素颜霜的手臂才伸到半空中,便被陆寻昭大掌截住。
姜妤抬眼对上陆寻昭那双不带一丝情感的冷漠狭眸,心头一紧,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了下。
钳制住她黏腻手腕的大掌很快收回。
陆寻昭表情未变,动作却像是万般嫌弃,拿出锦帕仔细擦拭长指上触碰过她肌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