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熹微微低下些身去,垂眸的目光是热的,坚定且坦荡荡。
不晓得是交汇了这样直白和热烈的视线,还是泛灰的白炽光困着的地库,混着懊糟气的闷热里站得太久,许娇娥觉得有些昏头昏脑,博博跳动的胸口,翻滚出腾腾的热气流进周身血液里。
眼前说是最冲动失态的人,分明温和从容的自持,好像冲动失态也不过是他计划的一环。
许娇娥早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不同年龄国籍肤色的追求者,各式表白的花头,甚至多大的阵仗都有过,她从来没什么不能应对过去的。感情的事情,当然听自己心意。
可偏偏在不太合时宜的地库,陈熹务实的言语,根本相亲话术一样,反倒要她紧张到组织不起一段妥帖的话。
灰扑扑白森森的空间,声音高一点都有回音,眼下,一时静得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时间好像也拉长了,由远及近。
一刹,车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打破沉默,驶过的汽车卷起不大好闻的热浪,直往人身上扑。
许娇娥微微偏头,目光闪烁一下,终于自己先沉不住气。
她假把式极了的严阵貌,却吐出句不痛不痒的话来,“你是学生家长”
事实也是,平心而论,她所见陈熹的行为风度,她确实难挑出旁的什么毛病。
许娇娥的话,如此的意味不明,有人听起来却是鼓舞的。一切意味不明,就意味着还有攻略的空间。
陈熹额间早洇出薄薄潮汗,现在,面上才浮起笑容。
他整个人松快落拓,“只是暂时代理,在孩子犯错,需要家长连坐责任的时候。洪家琪有正经的父母,和你签章的人才是他正经的家长。”
“我,不是这个意思”低头,词穷的人不再看离她太近的脸。她怪有人太好看了,拒绝或应允,她似乎摇摆横跳。
许娇娥心下承认自己也逃不过肤浅,从遇见到现在,她确实不讨厌他。
“不用急着给我答案。许娇娥,如果你不讨厌我,我希望你不要着急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追求你,你也可以足够时间思考自己,也考虑我。”
好看的人似乎还会读人心,而被读心的人一身丢不掉的骄傲,她又要急了,也又想要逃。
许娇娥抬手扇风,一面扭头转身拉车门,哪有人在这种地方表白,活该单身!
从来直给的许小姐此刻别扭极了,她朝某个人的话也阴阳怪气,“个人行为不会以他人意志为转移,随便你。”
这一串弯弯绕绕,落在陈熹耳里,合着许娇娥不曾有过的女儿色口吻,他心中已有成算。
陈熹轻轻替许娇娥扶着车门,再俯身看她,他有点不放心她这时候带着情绪开车。
“今晚的气该消了吧,不开心的时候先不要开车的好。歇歇,或者我送你?”
许娇娥眼中陈熹现在的模样,和他们在医院正式照面的那一回很像,一本正经质疑她的行车安全。
冷气揿到最大,她要他拿开手。
车窗半降下来,许娇娥眉眼娇矜,嗔怪的口吻,“谁生气啦!”她气也是气自己很失常,今晚第二发掉架子,且最近她每次的失常好像皆与眼前人有关。
“你当心自己吧。”骄傲的“美少女战士”,在地面划出弧线,潇洒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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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娇娥返回头的路上复盘自己,总结就是,今晚她很失水准。
懊恼的人心里一团火在烧,躺在客厅明间的沙发上都不安宁,面膜贴到一半就揭掉了。
许娇娥一面拿打湿的洗脸巾揩去沾在脸上的精华,另一边已经拨通和闺蜜的视频通话。
要不说是好闺蜜呢,那头的人也懒懒躺在沙发上,一张贴着白色面膜、半咧着嘴要笑不笑的脸孔,不期然的闪出来。
许娇娥一惊,手机差点丢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 数据焦虑,这几章稍微压一点字数,查攻略看来的经验分享,不晓得有没有效果,原谅作者想挣扎一下~
第10章
“Hello~”
刘思旸比有的人淡定多了,木着张脸,小幅度地动动嘴皮含糊一句。
“要死啦,吓我一跳。”许娇娥不客气吐槽闺蜜。
“帮帮忙哦,你自己打的视频,不然我先挂了?”
“少来!明明你那个表情,吊死鬼一样。”
刘思旸皮肉不笑,“呵呵”两声,她松弛得很,举着手机叨叨,我上厕所的时候跟你视频也没见你吓到,贴面膜你嚷什么,“我看你今朝是做贼心虚。你干不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那么是客人把店里的展示柜撞翻啦?陶器全摔碎了?”
许娇娥无语的表情,“头壳坏掉噢,不要瞎讲八讲。”
她和刘思旸是英国留学的头一年,国内校友聚会上认识的。最初是异国遇到乡音的欣喜和亲切,真正亲近,却是互换姓名牵出的缘分。
刘思旸的上头原先是有个哥哥的,叫刘昱旸,八岁上意外夭折了。父母缓了三年后才要了她,哥哥的名字当年是悉心取的,她的名字,仅仅是父母要她记得上头有个哥哥,也是思念早幺的幼子。
她一直耿耿于怀这个抹杀她独立个体与社会属性的名字,好像她的出生就是为了弥补别人和纪念哀思。
因此,她最初听到许娇娥的名字,满心以为这样直白娇媚的名字,再这样人如其名骄矜和妍丽的女孩子,应当是父母顶级的宠爱了。
偏没想到她的艳羡夸赞后,引出来另一段大宅门里的故事,许娇娥看似别致有爱的名字,其实不过是男权主义思想的祖父重男轻女,随口拈来的偶得。
各自被轻视却无法摒弃的隐秘,让异国他乡的两人尤为投契的惺惺相惜,很快发展成了闺蜜。
眼下,许娇娥要打岔的人严肃点呀,她胸闷死了。
刘思旸玩笑地嫌弃她,每次着急起来就发嗲,都要嗲到她脸上啦,“个么啥事体,说来听听。”
许娇娥这才死样怪气,把连同前情的经过跟闺蜜倒豆子般地吐露明白。
“What the f**k!”
许娇娥跟着屏幕那头的动静一怔,不知道那厢这句口头禅感叹的是什么,因为激动的人此刻手不稳,手机砸脸上了。
刘思旸陡一个翻身坐起来,掀开面膜布朝旁边一掼,就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当镜子查看,上嘴唇嗑红了要肿的样子。她又翻起嘴唇瞧里面,上嘴唇给牙齿磕到的地方一个血印子,好在没破皮。
“喂,”许娇娥有些歉仄,“你没事吧。”
八卦魂燃起,刘思旸顾不得那些,没大碍地勾起手指刮掉下颌处多余的精华液,“才几天,你藏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所以,你的学生家长跟你表白了,刚才!”
刘思旸说得来劲,不正经的语调揶揄她,“许娇娥,拎拎清,那句话怎么讲的,做这行,最忌讳爱上客人。”
“神经!他也不算学生家长啊,”许娇娥急吼吼纠正她,“顶天就是个代理家长,在他侄子犯错要家长连坐责任的时候。”
和学生家长,那她成什么了,她最不齿那种关系和那种人,在一段关系里抛弃责任感违背契约精神的人注定哪哪都不可靠。
“玩笑呀,你急什么,戳到你心经啦(被说中啦)。”
许娇娥不承认,即使她前脚才昏头昏脑这样回复过某人,甚至她这会还搬了某人回她的话来怼闺蜜。
她理直气壮对着屏幕辩驳,“谁急了,是被你气到。”
“贼喊捉贼啊。和你当着人家相亲的时候蛐蛐人家,反头跳起来跟人家翻毛腔一样。”
熟人局才没那么多拐弯抹角,闺蜜随时变毒蜜,最晓得怎么样狙她,拆台打击只会更精准。
“你是被人家贴脸开大,出洋相才不高兴,还是因为在这个男人面前出洋相才不高兴?这么扭捏矫情的,很不像你噢。”
许娇娥一口热血堵在心口的闷,“你到底谁闺蜜啊,我就是觉得洋相才跟你讲的。”
“当然你闺蜜呀,我在认真跟你分析好不好,”刘思旸继续直言不讳,“也太抓马,蛐蛐完人家你跑了,然后又遇到他给你看病,他不计前嫌还给你介绍他侄儿,不是,介绍学生。他不是男菩萨,就是真看上你了。我看人家蛮用心的,又是单身,听起也还不错。”
“我是要听你夸他吗,哪能办啊(怎么办),一团浆糊,我很掉架子的。”许娇娥还懊恼着,恹恹的。
“有啥坍台的(有什么丢脸的),古往今来,男男女女之间不都是这点事吗。”旁观者加亲闺蜜更加一针见血,“你发挥失常,失常就是特殊,就是他对你来说是特殊的!要死,到底是多好看的男人,让你这个没出息的鬼样子,妈宝男你都不介意。”
许娇娥要炸毛,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不是,他解释过了,误会呀。”
“许娇娥你完蛋了,你就是心动了!”
许娇娥不辩驳亦不予置评,只问她,“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