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冬天闲不住到处跑,有帽子防风,防雨雪,都合适。
余安邦的,则是后世常见的长款羽绒服样式。他人高腿长,穿上去,格外精神。
至于余秀莲,则是照着了时下最流行的棉大衣做的。
倒不是周小满不肯费心,是余秀莲不习惯被众多人打量。她要穿正常款式。
算上自己的,一共四件棉衣,周小满给了王桂枝八十块钱。
王桂枝收了四十块。
用周小满的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要是王桂枝不收钱,以后余家的衣服,都不好意思让她做。
因为是内部的布,并没有花多少钱,材料除了布与线,另外就是手工费了。
几件衣服,除了余秀莲的好做,另外三件都格外费心思。
为了赶制衣服,她点煤油灯熬了几晚上。
算起来,她并没有占余家多少便宜。
周小满做了新棉衣,也不等过年,就直接穿上了。
余秀莲倒是嘀咕了几句,说新衣服要过年那天穿,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周小满此时的心思,全都在取暖上。
上辈子,她也是南方人。
虽不是土生土长的湘省人,可跟着老头子在湘省住了多年,也算半个湘省人。
可湘省的冬天,她依旧吃不消。
没有暖气,没有小太阳,全靠一身正气,慢慢熬。
白河生产队冬天取暖,一般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可以提着到处走的烘笼子,一种是笨重的瓷钵子。
第一种,是用竹子编织的笼子。笼子最上头,有个长长的提手,与乡下的饭篓子很像。笼子里面,则放着一个小钵。
早上生火做饭时候,大块柴火烧完之后,断成一小节一小节,趁着还有红火星,用铲子铲出来,倒在小钵子里,填上事先烧好的炭火,再盖上花生壳或者茶果壳,再盖一层灶灰,火源就好了。
事先准备炭火也简单。平时做饭时,柴火快要烧完,还没化成灰的时候,用火钳子夹出来,扔进坛子里,马上盖上盖子,没了氧气,炭火马上就熄了。
等要用的时候,就直接拿出来烧。
几乎一整年都可以准备炭火。不过,因为要趁着没烧完的时候夹出来,就格外浪费柴。一般人家,也只有快到入冬的时候,才会攒一点。
进入寒冷的冬天,白河生产队的老人,穿着又长又大的军绿大棉衣,大棉衣鼓鼓的,里面罩着个烘笼子,东家走,西家窜。
老人一手提烘笼子,另一只手,则缩在大衣里,整个人塌肩缩背,远远看上去,倒像是个行走不便的孕妇。
当然,有大棉衣穿的,那是光景好的。
有些人家家里穷,全家就只有一件棉衣。只有有事要外出的人,才有资格穿。其余人,或缩在床上,或躲在灶台下。
周小满尤其怕冷。她又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早早地,就叫余安邦烧上火钵子。她家的炭火,从夏天就开始准备了。
因为人家不心疼柴。
余安邦父子俩在入冬前,攒够了一个冬天的柴火。
周小满选择的是第二种取暖方式——瓷钵子。
瓷钵子由钵体与钵盖组成。钵盖上有一个小小的洞,用于通气。瓷钵子笨重,左右两边有特意凹下去的地方,方便上手搬动。
将红星炭火铲进钵子里,盖上干炭火,加茶果壳,再铲上一铲灶灰,盖上盖子,很快就能热火起来。要是火快要熄了,打开盖子,用火钳拨动两下,黑了炭火一会功夫又能复燃。
相比起烘笼子,瓷钵子更干净卫生,不会有灰尘扬上了衣服。也没有浓烟乱冒。
而且,因为是瓷钵子,传热很快。到了晚上,不用了,可以把家里的湿毛巾湿袜子之类的东西,直接放在瓷钵子上烘干。当然,烘笼子也能烘袜子,就是容易掉进里面的钵子里。有时候,就直接给烧着了。运气不好的,还能引起火灾。
周小满更喜欢瓷钵子。
她脱了棉鞋,将两只脚,踩在光溜溜的火钵子上。再将被子搭在腿上,全身很快就暖起来。
有时候,火钵子太烫,她就哄骗余安邦过来烤火。然后,将脚踩在余安邦的脚背上。
既烤了火,又不会挨烫。
余安邦自嘲自己皮糙肉厚,没人心疼,周小满只说了一句,他就闭上了嘴。
“烫着了你闺女,你不心疼?!”
每到这个时候,小宝就会凑趣地跑到周小满身边,用耳朵贴着她的肚子,开始日常聊天。
“甜甜,你看爸爸对你多好,就怕你烫着。我都羡慕死了。你出来了,一定要喜欢爸爸。”
余安邦黑脸,余秀莲与周小满则哈哈大笑。
这样“对你好,我都羡慕死了”的对话,每天要发生好几次。余安邦因为听信了周小满的话,起先还小心翼翼地呵护小宝的幼小心灵,后面发现他纯粹是故意恶心自己,就恨不得把棉鞋脱下来抽他。
一家子和和美美烤火猫冬,吃着秋天做的小零嘴,准备迎接新年,气氛相当和谐。
唯一让周小满不满意的是,余卫国的新媳妇罗蓝,几乎天天来。
一坐大半天,不到饭点不回家。
这天一大早,罗蓝又带着才织了开头的毛衣来了。
余秀莲好客,急忙起身去给她泡茶,又端了瓜子花生出来。
“罗蓝,你坐这儿,这儿暖和。”
罗蓝笑着说打扰了,动作却不含糊,一屁股坐在周小满对面,将小被子掀开,两条腿就靠在了火钵子上。
第205章 酸死了
坐下来,喝了热茶,又烤着火,浑身热火起来,罗蓝也放松了,开始东家长西家短地与余秀莲拉家常。
周小满靠在椅背上,听着两人瞎扯,差点睡着了。
直到被人点名。
“…小满就是命好,还没过年,新衣服就穿上身。咱们整个生产队都在说,小满会挑人家嫁…”
又是这一套说辞。
周小满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余秀莲却是听一回高兴一回。
“小满是个有福气的。自从她来了咱们家,咱们家就越过越好。安安也变得懂事了,再也不用我操心。我啊,就等着享清福。”
“要不,人家怎么说先苦后甜,二姑,你这是苦尽甘来了。前两天,我婆婆还在说羡慕你有福气。我也不求别的,就求我到了你这个年纪,能有你一半的好日子过,我睡觉都要笑醒。”
“…”
眼看两人还要继续这个有福气没福气的话题,周小满打了个哈欠,穿了鞋子起身。
她准备回屋了。
这个大家口中勤快能干的罗蓝,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要说她有别的毛病,那也没有。就是话太多了。
按理说,话多也不一定讨人嫌。
可周小满就不喜欢她总是用那种羡慕嫉妒恨的语气说自己。
她在一旁听着太别扭。
一般来说,只要罗蓝绕着这个话题不放,周小满就坐不住。
今天又是。
哎。
周小满暗暗叹气。
这个时候,她无比希望自己能有原身的“率真”脾气,直接开口赶人。
当然,也不是她拉不下脸,主要是因为余秀莲。
她也算看出来了,罗蓝喜欢说奉承话,她婆婆就爱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余秀莲有人说话,就不会念叨她,她还是能忍忍的。
回屋前,周小满喊厨房的余安邦帮她搬瓷钵子到房间去。
余安邦正在厨房里做鸡蛋饼,手都没洗,就跑了出来。
一会儿功夫,周小满连同瓷钵子,一起进了屋。
罗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余秀莲:“是不是我吵着小满了?”
“没有的事,”余秀莲忙解释,“她如今怀着身子,容易犯困,不比我们精神好。”
罗蓝神色一黯,就不吱声了。
她生不出来。
余秀莲正在给未出生的孩子做鞋子,就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等了一会儿,罗蓝见余秀莲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她,不禁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舍不得起身回家。
进入冬天,队上的活少,每天做完家务,她就喜欢往余秀莲家跑。
不为别的,余秀莲家待着舒服。
天气刚刚转凉,余秀莲家就开始烤火了。这是他们家没有的。
要有火烤,就必须烧大柴。他们家早上一般是蒸红薯,一会儿工夫的事,只需要塞点马尾松或者杉树枝之类的。压根就没有炭火。
如果她提出要烧大柴,她婆婆估计能骂死她。
余秀莲家就不同了。每天早上,一个瓷钵子,一个烘笼子,一烤就是一天。
而且,余秀莲家有热茶喝。
罗蓝不止一次羡慕她家从县城买回来的暖水壶。
早上烧热水倒进去,据说到晚上还是热的。
她婆婆舍不得花钱,家里的开水,也就靠灶上的瓦罐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