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一扇窗子,看一看见因为灰尘太多,落在地上的阳光都因为密集的颗粒而变形跃动。
但对于一间尘封了两百年以上的房间,这里又显得太干净。
舒凝妙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谨慎地将房间从头到脚观察一遍,生怕头顶会突然跳下一个人给她一刀似的。
这里就是她在死亡CG里看到的房间,除了中间蒙了一层灰的桌椅,周围乱七八糟地倒着很多杂物,霉烘烘的,她初看CG图时,还以为这是什么杂物室。
她脚下踩的羊毛地毯染着青蓝色的精致花纹,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只不过地毯上被什么液体污染了一大块褐色,又蒙着一层黑色的灰,乍一看只觉得是肮脏的地板。
舒凝妙确认里面没人,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地毯污渍的尽头是碎成两半的陶瓷茶杯。
地上还有只抽了一半,干瘪掉在地上的雪茄。
这里生活的痕迹太过明显,让舒凝妙感觉上有些奇异。
据说艾德文娜初代校长死后这里就封存了,这些痕迹是校长自己留下的吗?
她目测了一下桌椅到茶杯的距离,推断这杯子大概是被坐在椅子上的人扔出来的。
看周围倾倒的东西,可能发生过争执。
舒凝妙大概能想象得出来屋主人摔掉茶杯,又厌烦地将抽了一半的雪茄扔掉的模样。
正对着桌椅的墙上,帷幕后的画像半遮半掩。
舒凝妙本想检查一下桌子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却在不经意瞥到这幅画像时驻足。
画像上的女人大约三十岁,金色短发,制服上挂满了绶带和勋章,像一头金灿灿的狮子,目光庄严地看着她。
这应该就是初代校长艾德文娜年轻时的画像。
舒凝妙为此驻足,并不是因为这张画像的美丽,而是因为整间屋子里,只有这张画像的画框上一尘不染——
没有一点灰尘。
第84章 被褐怀玉(10)
她绷紧手背。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灰尘的味道,唯独画像上没有一点灰。
舒凝妙警惕地抓起桌子上的羽毛笔,往画像掷去。
笔杆打在画像上发出闷响,背后的墙是实心的,暂时没有异样。
即便如此,舒凝妙还是不敢轻易靠近,耐心等了许久,见没有其他变化,她才迈步。
靠近墙壁后,她发现这堵墙之前挂着不止一幅画像。
初代校长艾德文娜贝利亚的肖像在最左边。
然而中间和最右边的墙上还有两处钉痕,说明这两处曾经也挂着什么东西。
钉痕和画像在同一水平线上,所以挂的大概t也是画像。
舒凝妙垫脚取下艾德文娜的画像,背后果然有一模一样的钉痕。
画像的笔触很细腻,舒凝妙举起这幅画,看到一双宛如真人般的眼眸,画中人的眼角略有细纹,但眼神的光让整张肖像看上去都光彩照人。
她能感觉到,艾德文娜的画像里,有区别于普通肖像画细微的“感情”。
画师和艾德文娜一定关系匪浅。
这不是舒凝妙出于艺术鉴赏角度得出的结论——纯粹是发自直觉,吸收绛宫石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似乎也有了一定变化。
——她的直觉更强烈了。
舒凝妙摩挲了一下画框边缘,木质的边缘光滑如新,没有摸到一点灰尘。
这画除了被人擦拭过,没有其他解释。
一个尘封百年的密室,所有东西都在覆盖的灰尘下保存完好。
墙上的画像被人擦拭过,周围却没有任何脚印。
舒凝妙紧抿唇角,快速将画框从背后拆下来,这画框也是老古董了,随便鼓捣两下就往下掉碎屑。
她把整个画框拆下来,端起画像对着窗户的朦胧的暗光重新看了一遍,原来被画框挡住的底部有一行融合在颜料里的签名。
是古庇涅语。
一定是画师的落款。
按照艾德文娜活动的时期推测,那时流行的确实还是古庇涅语。
但舒凝妙完全看清签名时,又愣在原地——
上面的签名字体如此熟悉,她不久前才在国立研究中心见过。
国立研究中心大厅那座庞大的人脑雕塑,最下方铭刻的古庇涅语“质疑世界,认识世界,改造世界”那段话,最后的落款也是这个签名。
当时她只以为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词组。
古庇涅语一般由二十三个字母排列组成词句,比如“Philosophia”就和智慧有关。
姓名这样的专有名词,她无法辨识出含义也很正常。
这个名字用现在的话读出来,发音类似“兰息”。
也就是说,百年前有一个叫兰息的庇涅人,为艾德文娜画了一张画像(根据墙上的钉痕,可能不止一张),还在国立研究中心的雕塑上留下了那段话。
能这么做的人,肯定身份地位非凡,说不定还是国立研究中心的核心人物。
可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兰息这个名字?
况且再怎么神秘,这都是百年前已经作古的人了,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画像太大不方便携带,舒凝妙将兰息的签名和整幅画像都拍下来,又把画像重新挂了回去,随后直奔房间正中的桌子。
她在维斯顿面前短暂陷入“被覆盖的时间”时,看见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很多散开的纸,但失血过多导致瞳孔涣散,她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导致她死亡的关键。
保险起见,她特意避开了死亡结局所站的位置。
袖口里藏着随身携带的小刀,她反手虚虚握着刀柄,一直在警惕自己的身后,如果出现人,她绝对能第一时间反应还手。
但事情比她想象中顺利,什么人也没有出现,也许是时机不对,房间里只有一个疑心的她。
四周都是木制品,没有火源,阿契尼总不可能从她头顶上掉下来。
好不容易移开压在桌子上倾倒的橱柜,舒凝妙才发现桌子上什么都没有。
偌大的桌面空空如也,只放着一个小小的雕塑摆件。
是有人来过了?
不对,那些东西也可能是她自己找出来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应该就在桌子周围。
舒凝妙把所有的抽屉快速敲了一遍。
靠声音判断,只有桌面下内部上锁的抽屉里听上去是实心的。
她刚想故技重施靠蛮力拉开抽屉,发现手上的力落了个空,这抽屉根本没锁,里面放着一本皮质封面的活页档案夹。
舒凝妙眼睛一亮,她还没拿起这本档案夹,就已经看到里面夹着有两本教科书那么厚的纸,档案夹上附着的淡淡的光晕,这是异能道具。
她刚拿起档案夹,空白的封面上就浮现出一段话。
“不管你是谁,既然打开了我的锁,就请做好面对灾难的准备。”
舒凝妙一怔,什么锁?
是指抽屉上的锁?她没有感受到锁,难道上面还有某种特定的异能锁。
打开封面,扉页上写着潦草的字迹,字字力透纸背,撇捺带着溢出的墨点,也是古庇涅语。
舒凝妙在心里快速翻译了一遍。
上面写着:我是不忠的朋友,自私的爱人,不请求任何人的宽恕,愿再次看到它的人能找到命运的出口。
后面夹着的一大沓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古庇涅语,甚至还夹杂着别国的语言,翻译难度要大得多。
舒凝妙把资料夹三两下夹上塞进背包里。
上一次死在了这个房间里,她不可能还心大到蹲在桌子前看资料。
换个地方看总不会有事,她拉紧包带,准备离开这里,余光瞥到桌面上的小雕塑。
这尊和笔筒差不多大小的雕塑,大理石质地,被雕刻成一个身穿白袍,面目模糊,背后有数道圆环射线圣光的小人形象。
这雕塑面目模糊,并不是限制于大小形状,纯粹是为了方便。
庇涅大大小小近百个宗教,有宗教信徒只有几个人,很多宗教都共用一座神像,也就是她眼前这件雕塑摆件类似的神像模板。
这件摆件和市场上批发的没有什么不同,因此她看清这东西的形状之后就没有再注意过。
是她多心了吗?
刚刚她看到的雕塑摆件,似乎不是放在桌子中间的。
她的注意力没放在雕塑上,只是随便扫了一眼,现在有些不太确信自己的记忆。
算了,或许是刚刚不小心碰到了。
舒凝妙转头快步离开,听见一道细微的咔嚓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裂开。
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里,听觉和触觉都开始变得格外敏感。
背后仿佛被火燎了一下。
她的透亮的瞳仁中,慢慢跳动出红色的火光。
没有任何迟疑,舒凝妙瞬间跪倒在地,纵身往前一扑,从地上滚过去。
她翻身的那一瞬,看见桌子上那件再普通不过的雕塑摆件,无端从中间起生出罅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