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天了,怎么不报告?”青年揉了揉眉心:“不是说过医疗所要重点关注吗?”
“她没有离开。”那头传来翻看纸张的声音:“医疗所这边有登记,我守着门口,她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离开,只是护士跟我说她一直待在那位全知者的病房……我不敢随意打扰。”
下属不想为了不确定的事惊扰到全知者,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说道:“昨日我托护士询问过,全知者说那位舒小姐和她在一起,应该无须担心。”
想不到舒凝妙和阿尔西娅居然认识。
阿尔西娅,庇涅现存唯一的『全知』异能者。
有很多人都知道『全知者』的存在,但整个庇涅也没人能真正弄懂『全知』的用处。
但全知者必须为庇涅所用,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国立研究中心的人笃定少年天才的维斯顿会觉醒成为『全知者』,没想到最后觉醒成功的那个人却是维斯顿看上去随时会咽气的妹妹。
经过数年治疗,本来已经被医院宣布放弃的阿尔西娅觉醒后被庇涅政府接管,在大量天价药物下堪堪保住性命。
生命科学院的院长葛文德想要将百年难遇的全知者带回研究中心研究,但那时恰逢维斯顿当选议员,风头正盛,两相博弈之下,作为罕见的基因病患者,这个孩子只能一直待在医疗所里接受隐秘看护,当个吉祥物。
羽路同意把舒凝妙带去医疗所,本身就是因为阿尔西娅的存在。
少女没有对他说实话,但他对舒凝妙也并没有坦白所有实情,医疗所里有治安局的人看守,但没想到舒凝妙和这位全知者本身就认识。
他想起很久之前,舒凝妙曾经因为被普罗米修斯误认成全知者而追杀。
从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吗?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自以为找到舒凝妙之前被追杀的原因,羽路关掉终端,重新走回局长身后。
全知者哪怕不能像传言中那样无所不知,对于“正确”的感知也比普通人强得多,总不会为了舒凝妙撒谎骗他们。
相信舒凝妙此刻正和阿尔西娅安全地待在一起,他迅速将这件事放在脑后。
眼前严重的事态不容他想太多。
看羽路离席,刚刚争吵的议员把矛头转向他。
“你们治安局的人到底有什么用?——如果你们一开始就能解决普罗米修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世人常以为身居高位者往往举无遗策、运筹帷幄,洞察先机好似圣人神人,但看眼前这一片狼藉,大多数人仍是凡人。
羽路镇定自若地打开处理器,指尖滑动:“迄今为止,治安局共抓捕普罗米修斯相关者219人,近七天以来就抓到了31人,这对局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
他抬眼:“我很久以前就说过,这些飞蛾扑火的人,不过是被火迷惑的虫豸,阿契尼才是真正危险的人物。”
他数次强调过阿契尼的危险性,也提出过应对的方案,但仍旧陶醉在普罗米修斯前些年温和抗议中的“自然人”议员,还沾沾自喜地将普罗米修斯当成打压异能者地位的手段。
“全国这么多异能者都找不到一个人的位置?”议会代表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随便指向一个部门,表情严肃地指责:“你们有派出全部人手吗?”
“不不不。”应急管理部门的局长副手窘促开口:“我们不能派所有人去搜查……爆炸涉及范围广,救灾需要大量人手。”
羽路替局促的他接下话题:“嫌犯是异能者,普通人搜查也是浪费人力。”
代表蹙眉,没再责怪下去,羽路对面低着头的应急管理部副手表情却有些惊诧。
治安局一贯是大家推搡甩锅的打太极部门,他对羽路的感观一般,没想到这人在大事还挺硬气。
代表转头看向军部:“那就让异能者去解决异能者的事情。”
军部代表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中温热的杯壁,话中不无讽刺:“听有些人的提案,我还以为行使者可有可无。”
“你什么意思?”有人不满道:“军部的经费每年都超支,削减也是应当的。”
“那你们自己做的蠢事,为什么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军部代表支着半边脸,幽幽看过来:“处理也处理不干净,发现那五个小孩失踪时就应该清理掉所有消息,控制住那几个失心疯的父母,也不至于两头都焦头烂额,这就是你们治安局的手段。”
“他们有知情权。”军部把炮又往治安局点,羽路蹙眉。
“几个小孩算什么。”军部代表提高声音,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
她将终端甩到桌子上,接连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你看看现在的舆论!真是可笑,不过几个孩子,却能发酵出这么大的动乱,国家因你们而失去信任——你们这些废物必须负起责任。”
军部代表站起来时,身后两位军官齐齐露出胸前的徽章,暗红底的盾徽上是裂开的蛇纹,一把利剑横贯正中的天平,徽底绣着VENIENS,是行使者的标志。
一直不曾开口的治安局局长,此刻也双手扶桌站了起来:“支持潘多拉者、反对潘多拉者、异能者、未觉醒者,矛盾已久,没有这次也有下次,何来办事不力?”
“吵了半天,却没说到重点。”在一旁看戏的林生义却突然嗤笑:“学生事小,当前爆炸才是要紧事。”
“那名火系异能者已经发出预告,我们……”他环顾四周一圈,仿佛审视:“却没一人能想出办法?”
周围安静下来。
“听我说。”来自国立研究中心潘多拉院的议员推了推眼镜,率先打破沉默:“这个人的异能相当异常,首先,没办法从基因库中调取到完全匹配的资料,说t明他不在庇涅出生。”
“废话。”阿洛贝利亚已经被这永远毫无意义、互相推诿的会议弄烦了。
他极其大声地抽了口烟,烟圈往这人的方向飘过去:“我们难道不知道?”
研究员恼火地拍了下桌子,只能收回冗长的铺垫:“每个人体内的潘多拉是有限的,你们知道吗?也就是说,一个人——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些事,无论他的异能有多强大,都不可能!”
他一个一个指过显示爆炸现场的屏幕:“这些灾难不可能同时由一个人引发,人体内能流动的潘多拉是有极限的,异能的威力是有客观限制的。”
“潘多拉会自己调节、平衡人类的异能,这是潘多拉最神奇、美丽之处,我们应该先从这里查起,把这起作案定性为团体作案。”
众人反应平平。
只有军部代表冷笑出声,笑的却是国立研究中心的人太天真,还以为林生义说这话是真心实意想解决为题。
果然,林生义径直忽略他,慵懒地摊开双手:“正如他所说,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阿契尼进化了。”
“异能者的强大,我们有目共睹。”他的眼神若有若无扫过军部代表:“如果他们还有进化的可能,像这位阿契尼一样,每个异能者都得到进化,那么解决现在的危机也只是救火扬沸,我们还是时时刻刻都处在威胁之中。”
圆桌另一边刚刚沉默的几名议员纷纷开始附和他的话。
勒克斯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禁蹙眉,低头却看见父亲阿洛贝利亚弹着烟灰笑出声,不置可否。
这一桌子人表面商议对策,实则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心怀鬼胎。
眼前混乱的局面,甚嚣尘上的舆论,正是动摇异能者法案的最好时机。
林生义认为这会是自然人地位改变的重要节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人面露难色。
“怎么不是?”林生义微笑:“有人借着异能的方便,剥夺了太多本属于我们的权力。”
没有异能,掌握着权力的人依旧掌握着权力,而工具,就应该本分地作为工具来使用。
“这次解决了,如果下次再有一个‘阿西尼’‘阿娜尼’想要毁掉庇涅呢?”男人喃喃:“不,他们不仅想要毁掉庇涅,他们想毁掉潘多拉,毁掉我们的星球。”
“不绝其根本,怎么能保证国家的安全?”林生义咄咄逼人地看向代表:“我们的国家,早就不需要依赖异能者了。”
不等议会代表打圆场,军队代表靠在椅子上,冷冷道:“那我就等你去解决眼下的危机,只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议会代表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林生义冷淡地眼镜边缘,微微一笑:“公民们每年向行使者贡献大量税金,可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庇涅随时面临着爆炸的危险,你们却打算袖手旁观?”
“你……根本不懂。”
军部代表不怒反笑,双手交叠拢在身前,那冰冷的手套后,是对方略带细纹的沉静双眼:“英雄,需要被人看见,拯救,也需要表演。”
林生义在等一个机会,等待自然人重新占据主流社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