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种“正常”对舒凝妙来说毫无区别,她不知道时毓又因为什么突然决定开口说话,也没有问过——或许他只是懒得装了。
格拉纳夫人极力推崇的仰颂教会,除了让时家的点心变得更难吃之外,她没发觉这个教会在时毓身上起到什么具体的作用,在她面前,时毓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舒凝妙好奇过,他每隔几天被格拉纳夫人带去教会的几个小时里,仰颂教会的人究竟是怎么“治疗”他的。
——用圣水给他洗澡,再兑符灰给他喝下去?
时毓平淡地回答她:“他们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教会发呆。”
无论什么样的品德教育都无法教化他天然缺失的素质和道德,但如果他想装成正常人,任谁也看不出问题,音乐天赋、聪明头脑、优越家世、父亲还死了的独生子,连觉醒异能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他们十五岁,一进入火种时期,时毓就觉醒了异能,他觉醒『华彩乐段』这样的异能舒凝妙一点都不奇怪。
但一直到火种的最后一天,她才觉醒异能。
在火种时期的三年里,舒凝妙仔细思考过如果没有t觉醒异能,会对她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便宜哥哥是盛名在外的行使者,赔钱弟弟也觉醒了异能,异能者在社会上的地位和优待已经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如果她无法觉醒异能,随着日子推移,很可能有一天就受制于人,所以她急切地想把所有能拿到的遗产握在手里。
出于这样的考量,她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抬眼看了一眼时毓,说道:“我们订婚吧。”
——
庭院里。
舒家的司机将请柬拿给时毓,时毓走到她面前,慢悠悠地站定。
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她,舒凝妙发现他嘴角的干裂渗出点红色,衬得唇色愈加浅淡,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你为什么没去上课?”
“你终于记起关心我了?”时毓笑了笑,却没有说原因,伸手将请柬放在她手上:“你会来吧。”
舒凝妙没有说去或是不去,晃了晃手里的请柬:“我在终端里和格拉纳夫人说过解除婚约的事情。”
不慎听见这样的话题,已经背过身的司机见鬼般钻进驾驶座,迅速关上门,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母亲没有我的同意,不会做主。”时毓苍白的脸庞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扬起点温和的笑意:“那时候,是你说要和我订婚,为什么现在又轻而易举地反悔?我说过,我不在乎你喜欢谁……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越是不被理解,越是需要冷情寡义的同类依偎,舒凝妙和他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她是被他裹在身体外的一层皮囊。
因为她,他才是“正常”的,“完美”的人。
“来,说过的话不能反悔。”时毓抬起手,伸出小指:“去年你拿着我的卡拍下那幅五百万cin的《萨福之死》时,好像是这么说的。”
舒凝妙抱手:“那幅画现在在你的房间里,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时毓的微笑扩大了一点:“那不是你送我的吗,我好好收藏到现在,你也该稍微守诺一点吧?”
舒凝妙低头和他对视,少年的笑容平静而遥远,时毓大部分时候很聪明,真的该识趣的时候,又装作听不懂。
她理解不了时毓能听见的世界,听不见他听到的东西。
那时她不感兴趣,但现在很想知道——时毓能听见的种种频率里,会不会有弦的声音?
时毓没能听到她的回答,耳廓抖了抖,笑意逐渐变浅:“怎么办,讨厌的人要说话了。”
她背后推开门隙中透出微弱暗光,男人靠在门框旁,幽静的蓝眼居高临下地垂下,警告般逼视他。
时毓对着舒凝妙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你不在意,我在意。”
舒长延眼神清明而冷淡。
空旷的庭院里响起清脆的拉响,舒长延打开保险栓,将枪口对准他,漆黑的枪口内泛着淡淡的亮蓝色。
研究中心针对异能者特制的子弹,由北方基地的绝缘晶体制作,因为开采不易,产量稀少,只有少数人持有。
舒凝妙举起手里的请柬,挡在两人视线中间:“杨嬅最后给你发的那条短信里,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时毓伫立在车旁,手扶在把手上,侧着头,蹙眉想了一会儿,才面带微笑地说道:“她说,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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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错绝缘晶体(奠石)本体是蓝色,哥眼睛的颜色,之前妙拿到的那个绝缘晶体盒是黑色的因为经过二次处理刷了漆,还有粉色的。
第131章 君子如珩(6)
“但是。”时毓说完停顿片刻,才慢悠悠地开口:“只是一条消息而已,能说明什么?比这疯狂得多的消息我也收到过。”
他直直看向舒凝妙的眼睛:“……对吧?”
只要长着一张忧郁漂亮的脸,总会有人会以自己的想象为他赋予特殊的人格魅力,时毓在学校里从来不缺狂热的追求者,其中不乏割|腕偏执的人,这点舒凝妙再清楚不过。
但她在这一刻,几乎可以用直觉断定,杨嬅的失踪和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当初指使杨嬅假意栽赃艾瑞吉的人既然是苏旎和阿契尼,这两人死后,到底还有谁需要把她灭口?
时毓急于抹掉当时的痕迹,是怕阿契尼死后,她又重翻旧账,查出当初杨嬅和他也有关系,找出什么别的线索吗?
时毓不可能加入普罗米修斯,那就应该是更深层的联系,比如……阿契尼背后的那个人。
她一直知道时毓是什么样的人。
冷血虚伪、精神病态。
从遥远的童年时代起,时毓就能把别人的生命当作一个琴键,漠然地按下去。
她知晓他一切阴暗不堪的背面,但抓着时家光鲜亮丽的小王子的把柄,只把这秘密当成两人假交往时用于平衡的砝码。
从没想过——
自那以后,时毓是真的听进去母亲的话,愿意当个“正常人”生活了吗?
他说话半真半假、含糊不清,如同翻滚在浑水中的泥沙,她可以伸手去抓起一把,但不知道余下的浑黄里还藏着什么更污浊的东西
舒凝妙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
少年身后的车灯缓缓亮起,他站在逆光的位置,被白光镀出一层刺眼的光晕,面容逐渐模糊不清,像一只覆盖着羽毛的死鸟。
时毓手指交叉相触在一起,比出一个画框的姿势,做出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意思的小话。
他嘴唇动了动,唇形无声变化,舒凝妙在晃眼的车灯里只读懂前半句。
几个唇型组合在一起,形成悄然无声的半句话。
他说:“我不会害你。”
她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恰好这时她身后的影子微微倾身,指尖不着痕迹地轻碰过她的手背。
舒长延向她偏过头,垂敛目光,似乎在问她能不能动手。
……他不介意在这里杀了时毓。
时家也好、治安局也罢,哪怕事情闹大,他也可以善后。
半晌,舒凝妙幅度极小地摇头。
舒长延得到她的回答,顺从地放下手,转而抓住她的小臂,舒凝妙察觉到他收紧的指节里透出微妙不悦,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无可奈何地抹平。
时毓的声音在光里变得邈远:“宴会前一天,我会让人送来礼服。”
他慢悠悠地拿出终端滑动,微笑着望着台阶之上那双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等着我的女伴、我的未婚妻——在正式解除婚约之前,别忘了,我也还是你的男朋友。”
他说这番话时根本没有在看着舒凝妙,每一个字都是对对方再纯粹不过的挑衅。
看着时家的车驶开,她回到屋里,把请柬随意丢在桌上,舒长延将枪随手搁下,伸过手来替她放好请柬。
舒凝妙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扯着请柬有些用力的关节上。
他的情绪摆得太明显,让她生出必须得开口说点什么的错觉:“你不能在居民区开枪。”
以前的舒长延从来不会将情绪这样明显地展露在她面前,日益逾矩的索求有她的无声纵容。
舒长延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下枪口,低着头听她说话,眸中锋利尽数掩饰,淡淡道:“只是吓吓他。”
修长有力的手指按住枪身,从桌面上滑过,稳当地停在她手边。
舒凝妙没有推拒,坐下来靠着椅背,自然地拿在手里端详:“这不是普通枪吧?”
普通的热武器对上拥有一定作战经验的异能者,几乎不存在威慑力,对于异能者来说,还是可控性更高的冷兵器更实用。
他把枪推进妹妹手中,重新拿起抹布,压着眉眼继续擦拭一尘不染的桌面:“研究中心潘多拉世俗化的测试产物,奠-05。子弹采用北方极地的绝缘晶体制作,这种晶体不能与潘多拉产生反应,不会因为潘多拉改变轨迹,打进普通人身体里就是一颗普通的子弹,但打进异能者身体里,致残率会比普通人高出百分之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