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舒凝妙不吃这套,只是拎起包背到身后,走到门前,警告性地瞥它一眼:“我不会养你的。”
它本就来路不明,尤桉他们善心泛滥,不代表她也一样。
薮猫拖着尾巴跟着她走了几步,前爪按在地上,委屈地趴下来,就这样看着她。
舒凝妙靠在玄关瞥它。
薮猫:“咪咪。”
门咔嗒一声,在它面前无情关上。
屋内重新陷入安静,但舒凝妙能听见门外属于兽类的小声呜咽,过于敏锐的听力能让她清晰地感知到它的所有动作,一会儿哼哼、一会儿抠门。
她当作没听见,照常洗漱。
临近深夜,她刚靠在枕头上,那毛毛躁躁的动静也识相地安静下来,通人性得过分。
对于它的小动作她其实没有多烦躁。
经过这些天的研究,她发现一旦熟睡,有八九成的可能连上微生千衡的意识,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所以她很轻松地研究出来应对的办法——只要睡得不那么安稳就行了。
在睡觉时播放一些忽大忽小的噪声,就无法进入深度睡眠,长时间无法完全放松让她神经更加敏感,但只要没有微生千衡,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休息。
戒备着院子里还没走的薮猫,她没开音响,却难得一夜无梦,什么也没发生。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眼皮上,舒凝妙如梦初醒,悠悠走到窗台前,垂眼往院子里看去。
门前的阶梯上卧着一团柔软的红棕色,长长的尾巴从台阶上一路耷拉下来。
它还在昨天原来的位置,一动未动。
舒凝妙打开终端拨给管家,交代他修补一下草坪。
“大概一米是吗?好的。”管家谨慎地询问:“损毁原因是?”
“被猫抽坏的。”
舒凝妙忽略对面长久的沉默,顿了顿开口:“日常打扫的时候,带些生骨肉过来放在院子里。不……锁好门,别让它进去。”
她挂断通讯,刚坐在客厅的餐桌上,又有一则通讯跟着接进来。
打过来的人是她目前的顶头上司孙重青,虽然才大早上,她声音已经满是疲惫:“今天你先不用过来联合大厦了,外勤的人不够,麻烦你去个地方配合实地布控,详细内容我等会发你。”
舒凝妙没什么意见地应下,卢西科莱今天不上班,她待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门口的薮猫还听话地窝在院子里,没有扑过来靠近她。
舒凝妙一手划动终端弹出的信息,一边随手关上门。
薮猫小幅度地摆了摆尾巴,睁开一只眼皮瞥她,看她没有把它踢出去的意思,又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孙重青给她发过来的地址在与聆天区相邻的恩仪区郊外,和时家的旧址离得不远,她依稀记得那边有片淡水湖,靠近静山,自然风景不错,在主都里算是个景点。
至于他们在布控什么,孙重青没有告诉她。
她的工作内容就是在四周巡逻,保证没有其他人妨碍他们的工程师接线——说到底,孙重青嘴上虽然说着她的异能没用,还是打算物尽其用,让她这个实习生来保障外勤。
外勤任务由孙重青直接派送到她的终端,确认后她的行程就开始在内部系统公开。
外勤任务有标准的执行流程,终端会同步刷新个人位置,确保她严格遵守规定。
也就是说,像这种普通的外勤任务,以她的等级没有资格申请特殊交通,必须得乘坐庇涅政府指定的公共交通出行,方便统一报销。
放着自己的车不能坐,还得将时间浪费在通勤上,她看了眼时钟,在脑海里规划转车行程。
庇涅的城市轨道交通相当普及,但因为长期开采潘多拉的需要,以高架单轨为主,这就导致寻找站点、乘坐电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这就是她不愿意坐轻轨的原因,跟着任务备注的站点辗转上车,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好在列车上人不多,这节车厢里除了她只有几个乘客,舒凝妙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过两秒,她发现有点不对劲。
她好像有点晕车。
高速行驶的列车带来轻微的嗡鸣声,更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是车底奔流的声音——出于效率考虑,不少轨道的下方会以隐蔽的方式同时安装运输潘多拉的管道。
列车疾驰而过,潘多拉的液体在管道中冲撞拍击,噼里啪啦地滚到她耳朵里。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休息好,或许是对于潘多拉的敏锐感知让她有点恶心,舒凝妙将胳膊撑在腿上,扶住自己额头。
眩晕感压得她嗓子干涩,完全垂下头时,她却能感觉到一道隐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眨不眨,存在感极强。
熟悉得……就像昨晚在黑暗中窥视她的目光。
她像是被临头浇了一盆冰水,立刻用指尖掐了下手心,抬起头扫视长而窄的车厢。
另一头穿着学生制服的男女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座椅上翘着腿的几个人正专注地滑动终端。
没有人抬头,没有人在看她。
她的感觉不会反复出错……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看她!
不会是微t生千衡,他向来光明正大盯着她,没必要躲在暗处,那会是谁?
嘈杂的运行声、车底亢奋冲撞的潘多拉无一不在干扰她的判断力。
舒凝妙起身抓住车厢内的扶手,在颠簸中稳住身形,空旷的车厢里有几个人一览无余,她用余光监视着每一个人的举动。
列车已经驶离了中心市区,前方的路轨要穿过一条隧道,阳光被狭窄通道里的黑暗所吞噬,车厢顶部唯一的光源却没有亮起来。
整个车厢里只剩下移动终端幽幽的屏幕亮光。
“靠,没网了。”
那唯一的屏幕亮光也晃了晃,被主人百无聊赖地关掉。
黑暗中传来尽头那对学生的小声议论:“灯是坏了吗?怎么这么黑啊。”
“别怕宝宝,隧道一会儿就过去了。”
车厢内除了行驶的呼啸声,很快沉寂下去,舒凝妙站在原地,望着正对面的车窗玻璃。
车窗外只有一片黑色,没有色彩,没有光。
比普通人更好的视力,能让她在黑暗中看到车窗上开始蔓延的水汽。
窗玻璃映出她虚幻的倒影,逐渐被半透的水汽覆盖,像是重重地结了一层雾。
而这片完整的水汽上,恶作剧般凭空浮现出一道手印。
看来她的这位跟踪者,很喜欢看恐怖电影。
她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摸向车窗,手指隔着玻璃轻轻放在显现出手印的位置,玻璃是滚烫的,没有潮湿的感觉,手印似乎是从外侧印上的。
这可是时速超过一百五十公里的轨道列车,列车高速行驶时的空气流速可以轻易将附近的全部人类卷入车底碾碎,而这条狭窄隧道内不存在躲避的空间。
舒凝妙朝外望过去,昏暗的窗玻璃下倒映出她模糊的脸,指尖与玻璃相触的地方倒映出手的镜像。
但这不是她的手倒映出的影子。
玻璃中倒映出的手影,比她的手肤色更深,通体漆黑,宛如一节焦炭枯木,那漆黑的指尖往下移了移,隔着玻璃触及她的指尖,这下更能确定了——这个人能看到她的动作。
她的目光顺着手往上移,不知何时,车窗玻璃上她的身影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那人将帽檐拉低,遮住了眼睛,但斗篷后的眼睛仿佛还在窥视她。
Q
车窗上能倒映的无非内外景象,这人就在她身边!
在哪里?
她猛地回头往身后看去。
是身后吗?不对,如果人在她身后,就不可能越过她这个人倒映在车窗玻璃上,那就是在车窗外——怎么可能!?
如果这个人就在车窗外,她是可以打碎玻璃,但车厢内气压骤变,说不定会导致列车骤停,这列车里的其他人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现实给不了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她已经透过隧道口看到零碎的天光,列车冲出隧道,豁然开朗,车窗外掠过大片绿色的群山田野。
无数水珠从玻璃上飞掠而过,沿着车窗流下,她刚刚看到的所有倒影都成了斑驳的幻象,被阳光一扫而空。
坐在尽头的学生突然站起来趴在了车窗上:“窗户上好多水,刚刚是下雨了吗?”
“刚刚可是在隧道里面,就算下雨也不会被淋到吧。”
是冷凝水。
舒凝妙将手重新放在面前玻璃上试了试温度。
刚刚车窗上那片水汽,是内外温差过大产生的冷凝水,她进入列车前车站内的温度计显示的是24度,车厢内恒温一般保持在22度左右。
进入隧道后,车体外的温度飙升刺激了列车内的自动温控系统,所以车里的人没有发觉异常,但这也进一步加大了内外温差。
刚才列车内外的温差至少在短短一分钟内超过了十五度,这肯定不是自然因素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