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顾涌着黑色的东西,好像是活物,正在试图往上爬。
霄绛问道:“这是污染体吧?”
庇涅附近原先是没有污染体的,这些污染体要么是因为被奠石压制,往庇涅的方向逃难,要么是被身处庇涅的微生千衡吸引来的。
好在这种污染体普通人也可以对付,爬上岸也不至于造成太大混乱。
莲凪分出神来问她:“快到庇涅了,等一会停在哪里?你家是不是有能停飞机的地方?”
舒凝妙解开安全带,往驾驶位走来,在倾斜的机身里走得如履平地。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将手搭在驾驶位的靠背上:“联合大厦顶楼有停机坪。”
“哈哈,你不会要我直接开进联合大厦吧。”
“……不是!”空气沉默两秒,莲凪彻底崩溃了:“我们一下飞机就会被打成筛子的。”
这t完全就是在挑衅啊!
“不会。”舒凝妙说道:“我们有四个人,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四个人包围联合大厦吗……”莲凪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不对,是你们三个。”
“别在这个时候小瞧自己。”霄绛拍拍他肩膀。
莲凪真的很想给自己一拳,就这样睡下。
为什么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行事作风却能如此臭味相投啊!
最后他也只是无力地说了一句,别再打扰我了,否则真要坠机了!
霄绛有被被他的话震慑到,坐回原位。舒凝妙还望着驾驶室的窗户,盯着他操作。
“直接开进去。”舒凝妙说道。
听从她的话好像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一种潜意识,莲凪咬住牙,飞机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
联合大厦的轮廓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狂风席卷,飞机低身俯冲,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角度切入进去,在停机坪降落。
起落架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火花。
刹时间,所有的子弹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打在飞机上,在距离机身一米处,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被纷纷弹开,空中激起一圈圈潘多拉的涟漪。
莲凪在机舱里听得头皮发麻,明明没打到他,他还是下意识抱住了头。
在一片混乱的环境中,舒长延已经解开安全带站起身,透过舷窗扫视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他断断续续听见舒长延对舒凝妙说话的声音:“我拖住昭,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没事,他的异能对我起不了效果。”
停机坪上,黑压压的军队呈半圆形包围了飞机,枪口指向舱门,不断有枪械保险被打开的咔嗒声。
机舱门打开,所有人为身后的舒凝妙让出一条道路。
联合大厦最高层,议会人数骤减,议事厅里座位空了大半。
有人称病不出,有人辞职,有人连夜逃离庇涅主都,即便留下来的人,眼神也有些躲闪。
庇涅所有的政务措施被迫全部暂停,一切都停滞在真相揭露的那个瞬间。
原本……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内,谁能想到那个失踪已久、几乎要被遗忘的微生千衡,会以这样石破天惊的方式突然重新出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仰颂教会有名无实的圣子,仿佛洞悉一切的全知者,将他们费尽心思隐瞒粉饰的每一桩隐秘都毫不留情地公之于众。
真是见了鬼了!
他告诉所有人,曼拉病这场席卷庇涅的灾难,罪魁祸首正是他们赖以生存、曾经引以为傲的庇涅,是他们的国家。
昭沉默地坐在位置上,面前摊开的文件纹丝未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活靶子。
曾经被鲜花和荣耀堆砌起来的战争英雄的名声,瞬间反噬。
往日声望多盛,此刻汹涌而来的仇恨就有多刺骨。
荣耀的反噬为他带来了更盛的灾祸。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愤怒、恐惧、急迫。
一名议员在会议上拍案而起:“你必须对此负责!”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总有人得为这场灾难负责,庇涅必须给愤怒的人类一个交代。
昭独自一人站起身,走到环形议事厅的落地窗前。
夕阳将城市染成血色,街道上抗议的人群举着火把,蜿蜒如一条愤怒的火龙,玻璃上倒映出他挂着笑意不及眼底的面容,以及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政客。
外面,远处有人点燃了庇涅的国旗,火光冲天而起,映亮他眼眸。
议事厅内,有人推开沉重的大门。
一道身影逆着门外透入的光线踏入,无视了所有投来的眼神,旁若无人地走到议事厅中央,手臂一扬,将一柄重剑随手插入坚硬的地板中心。
地板碎裂往上挤压,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浅坑。
来人声音温和,对这些慌乱的议员却没有丝毫的尊重:“你们可以出去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昭缓缓转过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人。
目光落在眼前全身缠绕着绷带,披着白色风衣的男人身上,他眼皮抽搐了一下:“大哥……你谁?”
第183章 无为名尸(8)
碎裂的地板中央重剑矗立,一片狼藉。
昭低笑了一声,重新拉开椅子坐下:“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回来?我还以为……你会更直接一些,光明正大地提着剑过来把我砍了呢。”
“有区别吗?”舒长延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剑柄上,扯开脸上的绷带,露出眼眸:“如你所愿。”
议事厅里的其他人都吓得跑光,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窗外愈发鼎沸的抗议声浪。
议事厅中央的投影里,重复播放着市民的采访,他们质问那个曾经狂热追捧的英雄:“你的权力是虚拟的,我们赋予的,但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生命是真实存在的,你凭什么为了自己的权力,践踏我们的生命?”
昭将手随意放在桌子上,十根手指上佩戴的各色宝石在窗外透入的光照下闪闪发光,他哈哈笑了声:“妹妹呢?你拖住我也没用,庇涅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烂透了,再做什么也没用了。”
“看啊。”他抬起一根戴着硕大祖母绿戒指的手指,指着底下的队伍:“他们好像要把我推到绞刑架上,去向某个不存在的神赎罪。”
“绞刑架应该不会。”
舒长延无情打断他的幻想:“但你肯定会被其他议员以战争罪的名义送到中央庭审审判,科威娜不会保你的。”
她爱的只有权力和自己的地位,能背叛卢西科莱,自然也能想都不想将他一脚踢开,保全军部比保全他重要得多。
昭懒洋洋地向后靠进椅背,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为什么不把你也一起送上去?”
舒长延对待他的耐心如同对待智力障碍人群:“我已经被庇涅通缉了。”
对啊,昭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低声笑出来,断断续续无法停下。
他什么都不要,因此什么都不能绊住他。
他只要妹妹,也得偿所愿了。
而他呢,他也只要名声,只要权力,为什么就不能如愿?
“唉——”昭一副已经完全认命的表情,他对着天花板伸出手,手心覆在眼睛上,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带着戏剧性夸张的语调喃喃低语:“我的爱恋如此崇高,而我却如此低贱。”
“但是,我不打算成为战犯,太丢人了。”
昭举起权杖,手腕一拧,抽出手杖头部的匕首,猛地刺向他自己的脖颈。
他要自杀。
“铛——!”
清脆的声音在议事厅炸响。
剧痛传来,昭的手腕猛地一麻,五指不受控制地松开。
那枚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落在桌面上,滑出长长一段距离后停下,锋刃依旧闪着寒芒。
昭摁住自己瞬间红肿起来的手腕,愕然抬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舒长延。
“我们说好的。”昭说道:“我不通缉舒凝妙,你要在我失败之前作为刽子手。”
“是。”舒长延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他摸索着再次抓起那柄匕首,对着自己的脖颈比划,舒长延只是冷眼看着他。
冰凉的刀锋紧贴在他颈侧的皮肤上,锋利的刃口立刻压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昭握着匕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腕微微用力——
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线,立刻从他颈侧的皮肤上渗了出来,猩红的血珠缓缓沁出,沿着皮肤滑落。
疼。
不明显的疼,却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他,他握着匕首的手,力道一点点松懈下来。
“人的脖子…怎么这么硬。”昭手抖得更厉害:“戳不进去。”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英勇无畏。
“舒长延,我们是朋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