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凝妙说她可能知道微生千衡去哪里了。”
说完,她偏头对舒长延开口。
她在楼底维护这群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只感觉到刚刚剧烈的地震,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外面动静和她有关吗?”
“刚才……”昭用余光警惕舒长延沉默的神色,停顿了很久才艰涩开口:“我看到她从天上坠下来t。”
霄绛像没听明白似的,愣了一瞬,眉头紧紧蹙起:“什么?”
此刻联合大厦外,天空被染成诡谲的蓝色,荧蓝的光流在云层里波动翻滚着,仿佛一片倒悬的海洋。
向上空流动的潘多拉如同无数根触手,扭曲摆动,衬得整个世界都如此光怪陆离。
悬浮在半空漩涡中的那个“怪物”,安静地闭上双眼,像是由蓝色晶体雕琢的神像。
无数的潘多拉汇入他的身体,像是无形的脐带挂住了婴儿,贪婪地吸食着“母体”,这个星球的能量。
街道上废弃的车辆,被飘落的蓝色能量尘埃覆盖,车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瓦解,最后化为一滩红褐色的铁锈泥浆。
曾经熙熙攘攘的广场,周围一片狼藉的,仿佛被无形撕裂开的罅隙,以及罅隙中如有生命般搏动的蓝色。
这就是微生千衡的目的吗。
他要连本带利收取人类使用潘多拉的代价,然后将一切平等地毁灭。
昭捂住口鼻,咳了一声,指缝渗出黑色的液体。
不只是他,除了舒长延,周围不断有人开始咳嗽,忍不住抓挠自己的皮肤,直到从指甲缝里看见黑色的黏液。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昭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以手杖点在空气中奔逃的昆虫上,连续赋予它们新的『性质』:“追寻。”
庇涅的土地上裂开了如此多的深渊巨缝,他们也无法确定舒凝妙究竟掉进了哪里,也有可能没有掉进裂缝——但这个可能谁也不敢说出口,尤其是在舒长延面前。
即便是强大的异能者,从数千米高空直接坠落在地上,下场也只有粉身碎骨,不存在任何侥幸活下来的可能,甚至幸运落进裂缝里的存活几率也可以忽略不计。
但舒长延这个疯子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他只会一个裂缝一个裂缝地找,一直找到见到舒凝妙为止。
舒长延面无表情,眼底猩红。
眼前现实和周而复始的梦魇重合,每一次从失去她的梦境中惊醒,那无法控制的恐惧都会将他从头到脚淹没。
然而此刻,梦魇成为现实。
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留下冰冷刺骨的空洞。
痛苦却燃烧成了某种执着的希望,变成那双蓝眼里唯一亮着的光。
他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碎石和能量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渐渐地,所有人都跟不上他的脚步。
霄绛声音沙哑,在他身后喊:“她不会死的!”
“她……”
在维斯顿撑起的屏障内,阿尔西娅的声音颤抖着,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轮椅的扶手,她没有哭喊,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死死盯着舒凝妙消失的地方,里面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信,“她不会死的。”
某处裂缝深处。
温凉的液体包裹着她下沉的身体,胸膛的血液顺着下坠的轨迹扩散开,剧痛和冰冷几乎将她意识撕碎。
那贯穿胸膛的伤口在浓郁到极致的潘多拉能量中,并没有愈合,反而像是在被同化,边缘发出更剧烈的滋滋声。
只是疼痛已经激不起她太大反应。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仿佛一瞬间,又仿佛永恒。
结束了吗?
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诱惑着她放弃思考,沉入永恒的黑暗。
就这样睡去,似乎也不错……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那股在最后时刻迸发出的强烈的不甘,尖锐地刺穿了她的意识。
舒凝妙倏地睁开眼。
她的眼珠浸在幽蓝的液体里,不断有虚像的幻觉穿过,飘来飘去,像是徘徊的死灵,白色污染体扑到她面前,悲哀地嗥叫,让她杀了微生千衡。
这个世界,或许只有她能做到。
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潘多拉能量,越过了奔涌不息的弦流,直接、清晰地传入她近乎停滞的脑海深处:“你必须和他战斗……妙妙,战胜他,就是战胜你自己。”
那个声音不断告诉她,她是特殊的。
她拥有着绛宫石强大的潘多拉,也拥有着奠石为血肉的身体,除了她,还有谁能拥有和他抗衡的能力?
舒凝妙怅然伸手,指尖无意识地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下一秒,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坚硬的物体。
银白的生命之符静静悬浮在她面前的蓝色液体中,不知道何时从她的衣服里飘了出来,散发着微弱的光泽。
指尖传来冰凉而熟悉的触感。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混沌的闪电,骤然劈开她思绪。
她永远无法用时间对抗时间。
这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想要战胜微生千衡,她必须拥有超越时间、超越弦的力量。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
是因果。
尤桉是因,阿契尼是果。
世间所有的现象都有一个原因,一个结果。
每一个选择,每一个行动,无形编织成了命运看似不可抗拒的网,也构成了时间的轨迹。
命运是无数个选择叠加之后的必然,时间本身就是无数因果延续叠加所呈现出的表象。
生命之符光芒大盛,在共鸣中微微发热。
光芒没入了她的指尖。
它是尤桉制作的异能道具,但里面什么异能也没有封存,只有尤桉用生命给她的一个提示。
舒凝妙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异能在这一刻发生了本质的跃迁。
她眼中映照的世界彻底改变,迸发出无数条因果之线,与她指尖无形相连,仿佛她轻轻一拨就能引动命运的弦音。
她超越了时间,触碰到了因果。
在这片喷薄汹涌的能量乱流之中,有一条最清晰的线,从她指尖蔓延而出,另一端牢牢系在另一个人的指尖上,此刻,和她的距离……趋近于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熟悉温度的手,猛然穿透了黏稠的潘多拉,牢牢抓住了她垂落在半空的手腕。
一股强大的拉力传来,瞬间阻止了她继续下沉的趋势!
她抬头循着那只手望去,看到了手的主人。
舒长延的黑发在潘多拉的能量狂流中凌乱不堪,脸上手臂布满细碎血痕,那双与周围的液体颜色相近的眼眸,燃烧着近乎决绝的偏执。
她没有任何犹豫,反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那一点熟悉的温度,成了此刻她在液体中唯一能感受到的锚点。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舒长延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将她硬生生拉出裂缝。
第186章 正文完结
舒长延一个人将他们所有人甩开了。
昭抬眼望去,周围曾经鲜活的生命被地表无数的潘多拉抽离,迅速枯萎。
微生千衡悬立于漩涡中心,冷漠地注视着正在死去的世界,仿佛正在欣赏自己最后的作品。
他已经和潘多拉完全融为一体,像悬挂在庇涅头顶上的巨大神像。
昭背靠一面扭曲的墙壁,剧烈地咳嗽着,指缝间不断渗出黑色的污血。
霄绛挪到昭的附近,看着他这副凄惨模样,眉头拧紧:“你是不是要死了。”
昭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你也快了。”
照这个速度,很快不止庇涅,整个星球的人都会陆续成为曼拉病的受害者,他们的生命全都变成了潘多拉,成了微生千衡的燃料。
霄绛低骂:“晦气。”
他不反驳,抬起尚有余力的那只手,完全找不到舒凝妙的踪迹,舒长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倒是遇见了用潘多拉撑着防御屏障的维斯顿,他半跪在地上,自己给自己治疗,挡在阿尔西娅轮椅前,脊背挺得笔直。
他身后的阿尔西娅脸色苍白如纸,眼睛没有睁开,睫毛颤抖着,轻声呢喃,不知道是在向谁祈祷。
维斯顿的手从受伤的部位放下,逐渐扫视过人群,目光连着心一点点冷下来:“你们找到她了吗?”
他没有特指某个人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
“没有。”
昭惨笑一声,彻底放弃了抵抗,只觉得一直以来追求可笑。
天空中,不断有无人机接近上空那团潘多拉组成的漩涡,但还没有真正靠近就陆续坠落,昭离开联合大厦前重新签署了手诏,批准了重新使用奠石武器,但是已经没有人敢用了。
这里已经是充满绝望的人间炼狱,连纪律严明的军队也全然溃散,他们也是人,面对居高临下的抽取也会恐惧、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