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健康”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其他人生来就有的东西,他居然要苦苦追寻这么久才能短暂体验到。
老板娘中气十足地敲着棍子,脸上泛着红润的肉色。
膀大腰圆、身材粗壮的老板凶神恶煞地走了进来,肚子上堆满肥肉,随着步伐摇晃。
“想赖账?”
老板站在他面前,身上油腻的脂粉味直冲鼻端,他身后刚刚被揩油的女孩一脸惊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样的人也在健康地活着,为什么他偏偏要受苦?
苏旎仰头看向肥头大耳的老板,伸手抓住老板的手腕,轻轻露出笑容,漂亮纯净得犹如天使。
被他笑得火大,老板大怒甩开他的手,随手拎起身旁的铁棍,狠狠朝少年的头上砸过去。
老板娘捂住嘴,眼里浮现出几分惊恐。
苏旎避也不避,那双兔子一般的血红眼睛冷冷地看着男人挥下的棍棒。
下一秒,走道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崩炸开的鲜血溅满走道的墙壁。
挥棒的男人头像是漏了气的皮球,瞬间凹陷下去了一半。
鲜红的血和黄白的脑浆从碎裂的脑壳中四处迸溅,往外冒着腥臭的热气。
老板还保持着那个动作,僵在原地打颤,棍子被他死死握在手里,手指都几乎掐得陷进去。
苏旎将被血溅湿的碎发捋到一边,虽然伤害转移到了男人身上,但这么深的伤口不可能百分百及时转移,他头上多少受了点伤。
但他感受不到痛,自然也不会怕。
血模糊了他的眼球,他身上却压力顿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丝毫不顾及自己流血的额头,眼里只有痛快和兴奋。
只有把别人的生命掌握在手里,他才会觉得快乐啊。
“你……你是异能者。”
老板娘打了个寒战,面色煞白地往后退,苏旎立刻转过视线看向她。
那张漂亮的脸庞大半张都是鲜血,面无表情,注视着她良久,居然露出了一个可怖的笑容。
老板娘的身体因为过于恐惧而不停颤抖,把桌子里变形的铁盒抽出来扔到地上:“你要钱吗,这里面都是钱,你拿走吧、拿走吧……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送我女儿去外面读书,我们真的没害过人。”
她脱口而出“我们”,才突然意识到丈夫已经死了,却也做不出什么悲痛的表情,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苏旎幽幽地看着她,那天真而残忍的红瞳里露出一丝柔情。
他蹲下来,抓起女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神情充斥着违和的:“你很爱她吗,真好。”
苏佳就不像这样,她生下他,却从不管他。
除却那些做给别人看的假象,苏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过是母亲嫁入舒家的台阶。
在母亲眼里,他的病痛居然是有价值的。
他越痛苦,舒父便越是心疼他——可他不想要舒家,也不想那廉价的爱,他只要……健康的身体。
越是压抑,毁掉一切的冲动便越发明显。
如果他爱的母亲也能像这样爱他就好了。
如果他喜欢的姐姐也能看着他就好了。
可惜上天总是不遂人愿,他得不到爱,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苏旎这漂亮的一张脸,女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冷意,不寒而栗。
“我好嫉妒啊……”
苏旎一边轻轻地笑出声音,一边站起来,他没有用异能,抓着女人的脖子慢慢提起来。
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的呻吟,头歪到了一边,身子沉下去,再也不动了。
——
仰颂教会提供的通道,进入新地不需要经过重重安检,只要查验身份ID就可以。
从关卡到目的地,都有专门的教会特聘的司机负责沟通交涉,途中甚至不用下车。
舒凝妙觉得仰颂教会使用的交通工具有些太逼仄了,空间和平时的车没区别,但车上是充满宗教氛围感的装饰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白色的布垂盖在四周,里面点着浓厚草药味的熏香,座位之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固定的瓶子,里面没有插花,却晃荡着水。
时t毓解释:“这是圣水。”
“能干什么,”舒凝妙瞥了那瓶子一眼:“驱除吸血鬼吗?”
“如果你相信有吸血鬼。”时毓低头翻看着腿上那本摊开的童话书:“那你大概会相信这个有作用的。”
舒凝妙受不了这种封闭的简陋、方方正正到像口棺材似的环境。
但仰颂教会这些“洁净”的装饰,显然和时毓这死洁癖适应得非常好。
她答应陪时毓来新地,可不是为了在车上和他讨论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吸血鬼的。
拨开周围层层叠叠的白布,舒凝妙想要看看窗外的新地的模样,却诧异地发现白布遮盖下,外面的窗户居然被又一块黑布钉住。
“把窗户钉住也是习俗?”舒凝妙放下白布:“这是什么说法?”
时毓的视线看过来:“只有来往于庇涅主都和新地的车是这样的。”
“为什么?”
“因为外面的世界并不好看。”时毓说得很平淡:“对于母亲他们来说,甚至是恐怖的。教会觉得路边的污秽不该沾染贵人的眼睛。”
所以她说慈善也是教会的一门生意。
既然是来做善事的,又不愿见苦难,舒凝妙不以为然,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愿意做已经很好了,她平时连这种表面工程也不做。
舒凝妙靠回座位,示意教会的人去把外面的黑布取下来。
“取、取下来?”
教会请的司机一脸为难,但舒凝妙实在不好应付。
她颐指气使,大有不照做现在就回去的意思,旁边的时毓也没有反应。
他只好灰溜溜地停车去拿掉车外的黑布。
他忍不住腹诽,时家选的这个儿媳可真是太骄蛮,飞扬跋扈,难搞得很。
时家少爷这么个文静的人,以后结婚了还不得被拿捏得死死的,大小事都让她做主。
光是打开车门没关的短短片刻,车外的味道一时已经盖过了熏香的气味。
腥臭混合着刺鼻的味道,像是在焚烧放了好几个月的垃圾。
时毓皱起眉,微微偏头。
司机上来连连道歉,继续驾驶,车外的遮挡物已经被取下,舒凝妙掀开白布,再次看过去,发现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街道。
街道两旁堆着黑乎乎的垃圾,偶尔还有一两个躺在地上的人影,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旁边的建筑风格很旧,而且很多地方都裸露出了房体的钢筋,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
因为满地的废弃物和到处横躺在地上的人有时会堵塞住道路,开到了这里,教会的人时不时就要停下来下车疏通。
再次上车时,他已经被急得满头是汗。
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条路的人格外多。
“那些是什么人?”舒凝妙突然颔首问他。
他顺着舒凝妙的目光望向车外,一群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正抬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走出来。
舒凝妙也知道尸体在新地不奇怪,但照理说新地应该是没什么治安机构的。
这几个年轻人穿着统一的青黑色制服,身上又挂着款式比较老的枪和防暴盾牌,很像是正规的警卫。
教会的人一拍腿:“他们是自卫队的人,新地一群年轻人自发组织的,平时会主动接手一些命案——我说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自卫队的人挡在路中间,他不得已再次下车,过了一会儿上来时尤为沉默。
“外面发生了什么?”
舒凝妙一直在观察那些自卫队搬出来的尸体,这期间差不多搬出了□□具尸体,还在继续往外搬,怎么会造成这么大面积的死亡?
这在新地难道很常见吗?
教会的人犹豫了片刻,对上她的眼睛才开口道:“昨天晚上,这一个旅馆的人都莫名其妙死了。”
舒凝妙顿了一下,抓住重点:“没有原因?——也没有死因吗?”
“不清楚原因,但挺蹊跷的。”司机刚刚看了旅馆内的惨状,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那老板像是自己拿着铁棍砸碎了自己的头,铁棍上也没有其他人的指纹,世上哪有这么奇怪的事。”
舒凝妙眼梢弧度微挑,没有再问下去。
车一路驶到孤儿院的后院才停下,平时整个路途中都不会让车里的人见到新地真正的模样。
这就是仰颂教会为有钱人专门定制的善心。
时毓捧着他那本童话书慢吞吞地走下来,真实的孤儿院不可能像童话里那么美好,舒凝妙刚下车,就已经在后院里看到两个从头到脚脏兮兮拿鼻屎当球玩的小孩。
走进去之后,孤儿院大厅里的孩子也没有好上多少,一个个耷拉着鼻涕,穿着半旧不新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