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传,当年‘大将军’若不是在鬼子袭城时中了流弹死去,有它陪着左老,老人家也不至于走得这么急。
沈瓒宠爱地抚了抚怀里的瑶瑶,没做辩解。
赵辰见此不由讶然,爷爷昨天说时,他还当世人夸大了呢。
无论是鹦鹉还是猫儿,在他眼里,再聪明可爱也不过是只宠物罢了,喜欢了抱着逗个趣,烦了交给佣人养着便是,谁会发神经地爱它个死去活来。
没想到还真有人如此,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赵家的早餐十分丰盛,有浓稠的小米粥、怪味的豆汁儿、喷香的炒肝、酸辣的白菜丝、点了香油的咸菜、大肉包子和刚出锅的油条。
赵鸿儒让李妈专门给瑶瑶备了个碗,她喝了半碗小米粥,吃了根油条,咬了根咸菜。
用罢饭,知道沈瓒找赵廉有事,赵鸿儒没敢多留,让赵辰拿出探视的批条,递给沈瓒:“小瓒,我让司机载你过去,完事了,你跟着回来,给我说说小三是胖了还是瘦了。”
沈瓒点点头,道了声谢,带着瑶瑶坐车去了军部。
经过层层传达,一个小时后,沈瓒抱着瑶瑶才由警卫领着走进一间办公室,见到了阔别三年的赵廉。
“哈哈……”赵廉畅笑着推开椅子,从办公桌后站起,张开双臂朝沈瓒迎了过来。
沈瓒忙托起瑶瑶,挡在了身前,“停!”
“上面打电话说你带了只猫来,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赵廉俯身点了点瑶瑶的小鼻头,“什么时候开始养的?”
沈瓒没理他,低头注视着瑶瑶眼里的变化。
瑶瑶双目发直,赵廉俯身探头看来的那一刻,于脑中墓地里那弯腰与她额头相贴的军人,身影交叠在了一起,随之合二为一。
有什么在脑中炸开,如阅兵日盛放的烟火,又如流星坠落星河。
一个个画面于脑中流转,似播放的电影画面,鲜活而又清晰。
“喵”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瑶瑶双爪抱着头浑身抽畜地蹬了蹬腿,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瑶瑶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的景色不是灰就是黑,清冷而孤寂,哀戚而压抑,五岁大小的她茫然地穿行于飘荡的白纱之间,似在寻找着什么?可又遍寻不着……
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她好像丢失了什么?可丢了什么呢,她记不想,只觉得很重最,很重最……
灰黑色如老旧的画卷从她的世界里褪去,她又成了那个欢乐淘气的小姑娘,爬在爸爸谢言身上玩耍,由他牵着上学、回家,听他讲故事。他被人带走,看着一群人闯进家里打砸,然后自己倒下,被外来灵魂夺舍。
恍恍惚惚似过了慢长的岁月,很多模糊的面容一一从眼前闪过,说熟悉偏又叫不出名字。
再次有记忆时,不知为何,她成了一只背上长满了藤壶的龟祖,救下了因飞机失事落水的沈瓒,随他进军营养伤,帮他们入海捞金银……然后得到木珠,并献出木珠和一部分记忆。
随之灵魂飘忽,穿过岁岁年年再次覆身于一只黑猫身上。
生生死死覆生生,一切好似浮华的一出出大戏,唯有那系于心里的牵挂越来越重。
有心灵深处那想记起,偏偏又不记不得的人物、过往,还有爸妈。
它们重重地压在心头,至使她于晕迷中亦是泪流不止。
办公室内的休息室里,沈瓒抱着瑶瑶坐在床上,双目低垂,难掩心痛地一遍遍抹去瑶瑶眼角的泪。
赵廉急得在屋里来回地转圈,半晌压低声音吼道:“你倒是说话啊,它是不是瑶瑶?”
沈瓒骤然抬头,如恶狼般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呲牙低喝道:“闭嘴!”
这一刻的沈瓒是怨的,甚至对赵廉还有些牵怒。
赵廉抹了把额上急出来的汗,转身出了休息室端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将已放凉的半杯水灌进了肚。
放下杯子,赵廉扶着休息室的门框,恨铁不成钢地斥道:“它既然不舒服,咱就找医生,你抱着它呆呆地坐在这里有什么用?”
“闭嘴!”沈瓒双目刺红,带了噬血的怒意。
找医生!他不知道要找医生吗?可医生有什么用,昨天瑶瑶痛成那样,医生不也没查出什么。
赵廉知道自己但凡再说一句话,沈瓒非发疯不可,这会儿他已无理智可言。
由此也单方面地证明了,眼前的黑猫就是瑶瑶。
捏了捏鼻梁,赵廉只觉棘手。
瑶瑶日记里清楚地记着,68年的12月22日她被人击中头部,昏迷中被一抹外来灵魂夺舍,穿到了40年的鹦鹉身上。
12月22日离现在只有两个月。
短短60天的时间,他们真能成功地将瑶瑶的灵魂送回她的身体里吗?
若是不能,瑶瑶怎么办,继续穿到各种动物身上活着?
第15章
瑶瑶醒来已是半天后,挣扎着从沈瓒怀里爬起,这会儿她只想知道自己那些模糊了过往,忘记的记忆里都是什么?
还有当龟祖时,念在嘴里的爷爷,川城半山的墓碑,想起时,她心头为何会悲伤哀痛地难以释怀。
“喵、喵”看着赵廉,瑶瑶急切地嘶叫着。
“瑶瑶,瑶瑶,”沈瓒一下一下地顺着她弓起的脊背,“别急,别慌,你想知道什么?写下来,我们告诉你。”
打发了听到瑶瑶凄厉叫声,闯进来警卫员,赵廉寻了张硬纸和铅笔过来。
瑶瑶锋利的爪子划过他的手背,抢过他手里的纸笔写道:“爷爷是谁?”
她迫切地想知道,为何她一想到“爷爷”二字,脑中会闪过五岁那年,灰黑世界里的白色轻纱和她家隔壁那冷寂的四合院。
赵廉没在意手背上被她划下的血痕,看着瑶瑶怜惜地轻叹了一声,当着一人一猫的面,拿出钥匙,打开密码箱,拿了本相册和一本画有美少女画像的笔记本出来。
“这画有印象吗?”赵廉将笔记本放在床上,点着封面上用彩笔画的少女,垂眸看向小小的黑猫。
赵廉接收了瑶瑶作为鹦鹉和灵鼠的两世记忆,对那两世瑶瑶经历的点点滴滴和所言所行,每每想来都如历历在目。
有时他都不分清,自己是赵家赵廉,还是被迫穿成鹦鹉、灵鼠的瑶瑶?
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对瑶瑶放不下、了解最深,沈瓒是其一,他就是其二。
瑶瑶跳下沈瓒的膝头,走到笔记本前,盯着少女看了片刻,脑中隐约闪过,她向人……讨要笔记本的一幕。
晃了晃脑袋,那个她撒娇讨要的人,记忆中还是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抬起的爪子从少女脸上轻轻滑过,这画,像她的手笔,又有些不像,比她本人画得要丑些,不过她知道,这画的是她谢瑶,聊城纺织厂厂长谢言之女,她没被人夺舍的第一世。
掀开页面,字迹歪斜免强能看。
“爷爷,当您看到它时,我想我已经不在了。”
一句“爷爷”,再次勾起了瑶瑶心下的凄怆,闭了闭眼,过了片刻,她才继续往下看去,“前天喝醉,我好像说了些什么,不知爷爷心里信没信?爷爷,您别怕,我不是鬼不是怪,只是一抹来自二十二年后的一缕被挤出体外的幽魂。”
回到了过去吗?瑶瑶若有所思。
“穿越时空,来到这里与您相遇,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自己又能改变什么?”
“我有55年到66年之间的记忆,却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我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唯一的愿望是希望身边的人,少些遗憾,多些幸福。”
瑶瑶的爪子轻轻地抚过“55年到66年”的字眼,她出生于50年,她不知道别的人记不记得自己五岁之前的记忆,她是不记得的。
她的记忆是从一片灰黑孤寂中慢慢走出,重新有光有影的。
“顺着时间的发展,我第一个想改变的是叔爷爷谢长风,我没见过他本人,只在十几岁时,在爸爸的书房里,看到了张夹在食谱里的照片。”
“他苍老而憔悴,眼神孤寂而狠厉,我想他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罪。若是有可能,我想找到他,同他一起品尝下生活的甜,感受一下阳光下的温暖……”
“第二个我想改变的是朱凯之爷爷,据爸爸说,他的身子骨之所以不好,是因为44年的3月,他被人举报进了监狱,在狱中受尽了折磨……”
“叔爷爷谢长风?朱凯之爷爷?”瑶瑶抚着本子上的字,神色莫明。
叔爷爷谢长风的那张照片,她记得,虽只看过一眼,就被爸爸收起转移了,可就如这笔记中她自己曾经记录的一样,他眼神中的沧桑、凶厉,留给了她太深的印象。
还有朱凯之爷爷,那个陪她长大,教她读书的凄苦老人。